“真是个好问题。”

宋晴澜挪了挪身子，挑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上软枕，清泉似的嗓音涓涓道：

“三台盟啊……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那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宫门建在檎竹南郊的一座仙山上，凡人要想上去，非得花十天半月苦功夫。”

孟千山不禁多看了宋晴澜两眼，见对方目光沉静，似乎真在认真回忆，便没出声打断。

“师傅仙逝后，我遵循她老人家遗志，广收门徒，将门派渐渐壮大。

那时天下门派多如繁星，实力参差不齐，除去当时规模最大的天衍宗，我三台盟便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入我门下，本座都不收。

知道吗？我们收人都是有严格标准的，平庸之人不收、自负之人不收、品行不端者不收、相貌丑陋者不收……”

“停停停，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孟千山忍不住插话：“你们最后到底收了多少门徒？”

宋晴澜自信地说：“不多，虽只有百余人，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以一抵百不在话下。”

“嗯……”

“怎么，你不信？”

孟千山嘴上说：“没有，你继续。”心里却仍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玄幻小说一样的设定、模棱两可的数据，她要是真信了，卢亦寒不得嘲笑她嘲笑到死？

宋晴澜被她的敷衍态度惹得有些恼，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在当年，修仙可是民间最受推崇的门路！凡习得仙法步入修行者，那都是人上人！”

“你是说，你们那个年代，仙人都是人修炼上去的？”

“正是。”

“你也是仙人？”

“当然。”

“你们那个朝代叫什么？”

“鸾。”

“哪个luan？”

“古有云鸟，名唤青鸾。青鸾是我国神鸟，体型比现在的孔雀再大些，满身青碧色长羽，高可翔于九霄云上。可惜现在见不到了，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灭绝了。”

孟千山觉着耳熟：“《山海经》里好像也有个青鸾，传说西王母身边取食传信那个？”

“大概吧，我没见过西王母本尊。”

“不过青鸾肉味道不错，肉质细嫩，无需调味便自带异香，辟谷前曾有幸尝过一次。”

辟谷……说得越来越有鼻子有脸了，孟千山不得不开始重新思量这些信息的真实性。

宋晴澜没理由编造这些戏耍她，看她神情也不似作伪。何况宋晴澜确确实实操控过自然之力，这些种种迹象都表明宋晴澜绝非寻常鬼魂，甚至极有可能与她们玄学门类的祖师有所渊源。

难道过去真存在什么仙人、什么鸾代？

“怎么我从业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其他修仙之人？”

宋晴澜闻言，眼睫十分缓慢地垂下，语气平淡：

“……可能，它们都死了吧。”

孟千山目光忽得凝滞，嘴唇无声动了动。

她想问为什么你能这样完整地保留魂魄、想知道宋晴澜的死因、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她的事……求知欲在这静默的几秒内膨胀到极致，却又不约而同尽数哽在喉间，始终无法问出口。

她的视线不自觉黏在宋晴澜寂寥的侧脸上。

白衣美人似在出神，又像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思考，浅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定定地不知望着何处。

设身处地想想，一个生活在遥远过去的古人，一朝苏醒来到现代，举目无亲，对周遭一切都感到陌生。这世间再找不到另一个与她同频的存在，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

宋晴澜的睫毛轻轻一颤，蝴蝶扇动翅膀一般。她低头望去，发现孟千山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她的手背，掌心传来人类特有的温度。

孟千山则是在被抓包的瞬间猛然回神，紧急撤回动作，装作不经意地改为抓被角。

哦，这是在安慰她呢。

空落落的心情因这一个举动莫名消散了大半。宋晴澜没有察觉，自己唇边正浅浅漾开一抹温柔的弧度。

“哎呀，说好只回答一个问题，不知不觉竟被你套出这么多。你说，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本座？”

孟千山心田软下一片：“你想要什么补偿？”

“把同生咒解了。”

孟千山：“……”

刚软下去的心不消两秒又硬了回去，邦邦硬！

解是没可能解的，孟千山闷头被子一扯，眼一闭：

“困了，睡觉！”

“嘁，小心眼。”

宋晴澜躺在被子上层雷打不动，食指一勾，房间里的灯瞬间啪啪灭掉两盏，唯留一盏床头的小夜灯静静亮着。

窗外，夜风呼呼作响。

滴答滴答……

匆匆而行的时光终于舍得慢下脚步，蹒跚着游走在这间静谧客房内。

孟千山阖着眼，脑中时刻注意着宋晴澜的动向。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意识熬不住，被疲倦一口啃噬，呼吸也趋于了平缓。

宋晴澜微微侧过头，凝视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万千思绪轮盘般拨转回遥远的过去。

当年，由于幼年孟千山的误打误撞，她的意识得以从琉璃珠内苏醒，却也被无形的天道法则禁锢，无法离开孟千山太远。一旦超出特定的时间或距离，灵魂就会被现世法则蚕食、日渐枯竭。

唯有寄居于孟千山体内，她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也能滋养神魂。

就这样，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成为依附者，陪着孟千山从稚童长到成人，借她的双眼看遍了这方天地。

宋晴澜缓缓伸出手，轻轻戳了戳那张睡颜。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弹弹的，像个韧性十足的白面团子。

孟千山简直像是上天专门为她精心准备的老玩家回归礼包，孟千山的血肉就是她最好的滋补品，哪怕只是正常肢体接触，都能缓解她灵台的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