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快走吧,今天陛下脾性不好得很,让他等久了,咱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说话的是陈满,陈高的干儿子,算作宫里太监的二把手。
皇帝叫他来,确实可以看出这事情非同一般。
“公公且稍等,我布衣素服不大合适,我去换身衣服。”裴湛稳住大太监,自己往屋内走去。
“劳烦大人,快些。”
“好。”
就裴湛换衣服的功夫,陈满在院中转了十几圈,时不时望向裴湛去时的方向,手里的串珠盘了又盘,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
又觉喉中干渴,等待,确实让人心焦。
吱呀一声响,是裴湛推开了门,陈满如蒙大赦一般望着那从屋里出来的人,口中叫到:“裴大人,你可算出来了。”
“咱们走吧,马车在外头候着呢。”
裴湛也知他心急,不多拖延,点点头,往门外走去。
这刚走到门槛处,便被人喊住,“裴大人——裴大人,大人请留步,小人有要物交予大人。”
那呼喊之人,身着皂衣草鞋,穿的是窑工的衣裳,灰头土脸,因为跑得太急,鞋子有些脱落,脚趾出露,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通红,手中拿着东西。
他气喘吁吁,“大人,官窑的窑监,窑监,让我,让我,”他喘口气,“务必将此物交给大人。”
裴湛面露疑惑,“这是何物?”
“窑监托我给大人带句话,这是在窑中发现的,此物只有在陛下面前才能打开。”见话已经带到,那窑工停在原地歇气。
裴湛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又往他手中塞了几块铜币,“拿着这些钱,买双新鞋吧。就当是你跑路的酬劳。”
窑工拿着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双手颤抖,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而裴湛已经上了马车,向远方而去了。
皇帝给陈满下的命令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将裴湛带来。
更漏的水刚好滴下,时间刚好过了半个时辰,驸马也刚好从太和宫中走出来,与匆忙进宫的裴湛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驸马在看向裴湛时,他的表情有几分阴刻,像是有人站在废弃已久的枯井从上往下望,从他的眼中看到的自己,总是有几分湿冷。
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便恢复了自然,还脸上堆笑,同他客套了客套,拱了拱手,道:“陛下今日的脾气,裴大人可要多做些准备啊。”
裴湛面无表情地回了礼。
到这里,陈满便不用进去了,殿内是他的干爹陈高在侍候,用不着他。
甫一进入大殿,便感受到了帝王的威压,宫女和太监大气不敢出一下,皆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就连大太监陈高也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不作声。
“来了。”皇帝背对着他,覆手而立,似乎是在端详墙上的装饰。那是一副手书,“天下为公”四字遒劲有力,一进门便可看见,堂堂正正地挂在墙上。
裴湛行了叩拜之礼。
皇帝依旧背对着他,平波无奇地说:“官窑炸了。”
官窑炸了,而作为少府,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知晓,这是失职。
裴湛皱着眉,心里盘算究竟是谁把这消息压了下来,没有直接报给他这个少府,而是直接越级报给了皇上。
“陈高,将徐江安的折子给他看。”皇帝吩咐道。
裴湛将奏折展开,快速浏览一番,这次炸窑,死了八个工匠,原因尚不明确,但是这八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与之前的筒子瓦之事有关联。
经驸马查证,这八个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筒子瓦的烧造。
而当初,皇帝选定筒子瓦烧造的总监工,正是驸马徐江安。
皇帝此刻十分平静,是近乎冰冷的平静。
“你是将作少府,你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裴湛此刻想起,自己手中还有窑工送来的东西,让他御前交给皇上。
“陛下,有窑工将这件东西带给了臣,请陛下一览。”他将这件东西呈上去。
皇帝打开一看,是一块晶蓝玄冰铁。
“此物从何而来?”
“听送信的窑工说,这是从炸了的窑中发现的。”
玄冰铁极难炼化,是极寒之物,炼化此铁前期窑中的温度急速下降,炼成后,颜色由墨黑转为晶蓝,但是会瞬间放热,将窑内温度升至很高。而炼铁的窑炉时常因为温差过大,造成窑炉坍塌或者爆炸。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玄冰铁故意放入筒瓦窑?”
裴湛点点头,“是为杀那八个窑工。”他又补充道:“玄冰铁这等珍贵之物,一直以来是皇家特供,并非普通老百姓所有,去年是赏给了公主府。”
“而且此人必定有一些权势,能让那八个窑工聚在一处。”
话说到此,是谁已经很明了了。
“你怀疑徐江安?”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太监高声通报到:“庆栾长公主到——”
“庆栾?她来干什么?”皇帝问。
一旁的陈高接话道:“兴许是为驸马的事而来。”
裴湛心中奇怪,驸马前脚刚走,还不到一刻钟,消息怎么会传的那么快?
都是权力中心长出来的,没有谁比谁强的道理,都是一方制衡着一方。
庆栾一袭暗紫鎏金孔雀羽彩裙,长长的曳地拖在身后,身侧两个侍女手里捧着裙子,以免她摔倒。
她高高地仰着头,由那一袭孔雀羽裙衬着,比孔雀还要高傲。
“见过陛下。”
“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