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惊醒过来,冷汗浸透内衫。
帐内死寂,空无一人。
亲人离世的噩梦栩栩如生的呈现在裴砚之眼前。
死亡,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它的突然来临,会给人带来痛苦、迷惘。
裴砚之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但是接受不了亲人、爱人、朋友的死亡。
或许是风寒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绪,裴砚之在此刻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被抛弃感。
裴砚之将自己深深埋进被褥之中,厚重的被褥像茧一般包裹住他的身躯,他从未感到如此冷热交错。
他紧闭双眼,仿佛这样就能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梦三次,缘分尽。
若这梦当真毫无深意,为何醒来时心头会如此绞痛?
他回忆起梦中的细节,只隐约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日,院里的腊梅开了,香可盈室。
可这些画面太过稀松平常,与往日任何一个冬天并无二致。
黑暗突然被撕裂,裴砚之的世界亮了起来。
他看见了光,闻到了香甜的山楂,还有温棠梨。
“找到你了!”
温棠梨掀开被褥的刹那,晨光如蜜般流淌进来,将裴砚之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他下意识眯起眼。
“你做噩梦了?”她声音极轻。
温棠梨手中捧着的漆盘里,山楂果红艳艳地垒成小山,每一颗都裹着晶莹的糖霜。
蜜糖的甜与山楂的酸在舌尖交融,化作满口生津的滋味。
她满足地眯起眼,“选一个。”
温棠梨将漆盘又往前递了递,袖口滑落,露出翡翠的玉镯。
“药?山楂?还是喝粥填填肚子?”
裴砚之抬眼,“渴了。”
三个选项不够我们裴二公子选择,他能找出第四个,第五个未知的选项。
温棠梨太阳穴突地一跳。
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借病撒泼。
温棠梨把脏帕子往他床上一扔,落下一句,“等会,我去帮你烧壶开水。”
“别走。”
裴砚之拉住她,这一拽牵连了半幅被褥滑落地面,顷刻沾上了一丝尘土。
“我喝药。”他笑笑,“喝药才能好得快?对吧?”
裴砚之面不改色地接过药碗,动作行云流水,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这么潇洒?温棠梨感慨,她可做不到,这治疗风寒的麻黄最是味苦。
温棠梨还未来得及称赞,便见他突然吐了吐舌尖。
那张脸瞬间皱成一团,他慌不迭地抓了几颗山楂塞进嘴里,却不想酸味与苦味在舌尖交战,反倒让表情更加精彩。
温棠梨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才装得那般云淡风轻,结果呢?原来我们的裴二公子也怕苦啊~
“笑什么?”裴砚之压低声音,像是试图维持最后一点风度。
“你怕苦啊?”
他立刻反驳,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才没有!”
“口是心非的家伙。”
温棠梨指尖抓住一枚山楂,紧接着,将它咽了下去。
话题被巧妙地拨回正轨。
“今日第二场骑猎开始了,上一轮的奖赏,陛下差人送去了你的营帐。”
乾元帝这次出手阔绰得惊人,怕是连皇子们都未必得过这般厚赏。
什么珊瑚鞭啊,御赐宝马,还有数不胜数的真金白银。
温棠梨说起那些赏赐时,眼睛亮亮的,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若是能有其中一件,下辈子,下下辈子,怕是都享尽荣华富贵,不愁吃喝了。
裴砚之半倚在榻上,满心满眼地望着温棠梨,前者闻言笑了笑,对常人趋之若鹜的赏赐,他倒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只见他朝着温棠梨伸手招了招手。
温棠梨回眸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不远处,男人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霜似雪的银发,发尾编作单辫垂落肩侧,他随意地甩了甩发丝。
“银翎?!”
温棠梨对他的出现很意外。
“这是你要的东西,搜集起来,可真不容易,我去找人鉴定了一下。”
他拿出了一个简陋的纸包装,里面装着一些金粉,温棠梨原以为是金箔,可看裴砚之的眼神,貌似并不是。
“这是边疆新研发的一种奇药。”金色的粉末状碎屑在烛火中变得格外妖异,他继续说:“也是毒,名叫‘忘忧’。”
温棠梨闻言,后退两步,实则恨不得离它八百里远。
“微量吸食者会短暂忘记疼痛,所以‘忘忧’多被利用在战事中。此药若是与血液交融,”银翎说得更直白了些,“也就是在伤口处撒上些许粉末,使用者则会出现亢奋、狂热等效果。”
秋狝猎场向来戒备森严,这等西域邪物竟能混入其中,莫非……温棠梨心头猛地一沉。
“那野猪莫不是就吸食了‘忘忧’?”她想到了昨日裴砚之的狼狈模样,“否则以你的实力,断不能如此凶险异常。”
今天的裴砚之,注意力格外分散,他皱眉,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她是在说我很厉害吗?
“我知道了。”他忽然开口,“今后行事,我自当更加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