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一袭白裙,白皙的侧脸仿若水滴般透明,和她手中的那束白玫瑰一样,素净,优雅,不染纤尘。
她弯腰,将白玫瑰放在了她们的花束旁边,开口问道:“怎么判?”
“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未满十八岁,很难说。也许关个二三十年就出来了。”苏晓雯回答道。
这桩案子最后移交给了她所在的法院处理,她这几周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都在两头跑和整理资料,黑眼圈熬得更重了。
三人伫立在黑色的墓碑前,相对无言。
她们的周围,墓碑无声林立,如同黑色的森林,白色雨丝在空中飘扬,一会儿,乌云散去,阳光又重回大地,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恰好照在墓碑的照片上。
“你们之后什么打算?”施宜忽然说。
“不知道,再看看吧。”苏晓雯看了眼正在走神,心不在焉的邓娇,“不过,我最近表现得蛮好的,法官说让我赶紧去转正式岗。”
邓娇像是忽然回过了神,猛地抬头看着她。
“那你……怎么想?”
“我?再想想。”苏晓雯嘴角轻扬。
邓娇点了点头。
“走吧。”施宜出声道。
苏晓雯瞥了一眼施宜:“有一件事。”
施宜刚动的脚步又停下了。
“一直装是别人的话,会不会很累?”苏晓雯看着那人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是施宜还是魏冉,你现在能分得清吗?”
施宜回过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浅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这重要吗?”
她转身离去,走了两三步后,听见后面传来压低了的声音。
“有空多回来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那声音笃定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如一颗种子,倔强地种在了她的心脏里。
她看向前方,无声地回答:“会的。”
段景曜案开庭的那天,邓娇,苏晓雯都在现场。
法官当庭宣布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后,段景曜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在法院以上闪闪发光的徽章,他的目光落在了法官旁边正冷冷看着他的苏晓雯脸上,又看见了穿着警服的邓娇。
他穿过法庭,只觉得有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如芒刺背。
他转过身,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看见了在旁听席里站着的,一直看着他的施宜。
最终,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完成了对他的审判。
霍春来看过他一次。
段景曜情绪不再激动,只是淡淡地问了她一句话:“为什么?”
霍春也很平静:“没为什么。”
“我不是你儿子吗?”段景曜不甘心地问。
霍春笑了笑,她的笑容像是疲惫散尽后的最终解脱。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生了你。但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看向段景曜:“你在里面好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她挂了电话,转身离去。
段景曜愣愣地注视着霍春的背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霍春走出了监狱,走出阴影的那刻,她来到了阳光灿烂的人间。
监狱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车,苏晓雯正站在车边,对着邓娇说着什么,神情激动。
邓娇边无奈地听着边点头,她一眼看见了霍春,连忙叫道:“霍老师!”
霍春走到她们身边,对她们微微笑:“等久了吧?”
“不久,不过您终于来了,不然我快被苏晓雯吵死了。”
苏晓雯手里拿着车钥匙,闻言瞪她:“行,我吵,那你自个儿回家吧,别坐我车。”
“您看,说她几句她还不爽了。”邓娇对她挤眉弄眼。
“行了,上车吧。”霍春笑着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苏晓雯哼了一声,钻进了驾驶座里,发动了汽车。
霍春看向外面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天气变晴了。”
“是啊。”苏晓雯转了转方向盘,驶进了绿荫盎然的小道,树缝间的光斑在她指尖颤动,她轻声说,“往后的日子,应该都是晴天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施宜拿出手机,显示一条新的□□消息,她打开看,上面是一张图,图上是琳琅满目的菜品。
“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了,快饿死了。”
她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老板娘恰好将包装好的水果礼盒递给了她。
她接了过去,道了声谢谢,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外面是喧闹嘈杂的街道,街道上汹涌的人群摩肩接踵,路过的所有人都平等地要被塞一耳朵各个商店带着刺耳电流音的廉价抛售广告。
闷热的午后,空气里像裹着几斤重的水汽,天空聚拢起一片灰云,整个城市都像被涂抹上灰调的滤镜,一缕近乎透明的阳光从密布的乌云缝隙里透出来,斜斜地照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完美地分割开光与暗。
她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间,有人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抬起头,和那人匆匆地对视了一眼。
她有一瞬的走神。
再回过头时,只能看见攒动的密集人头。
她转过身,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她抬起脚,从暗处走向耀眼的光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