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见蹙眉,想起之前周秋山烧了情书的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像是发现找不到说服自己埋怨他的理由,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状若无意,玩笑般地说:“周同学,你不真诚。”
周秋山不置可否,从笔袋里翻出了一根笔。陈长见瞄了一眼,明明里面的笔不少,这货居然一直用着自己之前考试借给他的,耍赖不还了。
周秋山调整了坐姿,平视过来:“我精力有限,不想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陈长见思索着,犹豫了下问道:“那我呢?”
“你……”周秋山在试卷上写上一个流利的“解”字,“我喜欢你。”
视线里压着试卷的手臂没动。
陈长见把语文作文素材书抬得高了点,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声音闷在书后:“写你题去。”
半期的题总体来说不难,比较考验人的是一点是试卷的综合性极强。远中出题非常典型,时常被临近几个市的中学拿去印刷,命题人懂得专拿学生的弱项戳,看起来简单易上手,实则暗藏玄机。
总体而言,学生考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周秋山写完了数学就继续写英语,陈长见拿走试卷去阅。
笔尖在纸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陈长见阅得很快。
等到周秋山写完了,他眉头紧皱地陈述事实:“之前我们练过的知识点都不错,迁移应用也不差。”
但新的落太多了。
他有点担心。
“嗯。”周秋山继续模拟接下来的几科。
根据他往常习题的基础,全部的题目都被陈长见做了挑选。
有时周秋山也会选择一些题来自我检测。陈长见用红笔在旁边打上了分数放在一旁。
周秋山也写得格外专注。他忍不住转过头悄悄看他。
依从这个人对自己的高要求……到底对不对?
时钟慢慢移向了十二点。
“整体旧的知识都没忘,英语保持得非常不错,而且对比来说年排上升了不少。”陈长见展开最后的测试结果。
总成绩年级排名肯定有下降,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进度落后太多。”
陈长见低头,刚好扫过了放在角落的琴盒,他问:“你以后准备考音乐学院吗?”
周秋山愣了一下,说:“对。”
“那别着急,远中的题是比较活的,照往年好像年级前六七百艺术类的文化线完全没问题。”陈长见轻轻椅子上一靠,眼皮半耷拉着,“你已经完全超过了……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高中的强度是个人都会累。虽然远中在全国高中都算稀有,这学期还实行了无法无天的双休,但作业任务量对等成倍增加。
像他们至少周末还可以挤点时间放空,打个游戏缓冲一下,而周秋山这样学校和工作高强度无缝衔接一样的生活,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陈长见慢慢打了个哈欠,手撑着脑袋,继续用左手描着式子。
“那你呢?准备考什么学校?”
手臂一阵温热的触感,陈长见转过头,周秋山也正撑着脑袋回头。
两人离得很近。
“我?”陈长见转着笔,“没想好……”
周秋山一直不断书写的手停了下来。他没说话。
陈长见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我没有像你有那么明确喜欢的东西,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比我爸好一点……然后也不想离开南远。”
周秋山沉默片刻,询问:“什么意思?”
“不被他掌控,也不想走。”
就算走了他也会回来。
陈国华不止一次提过想带陈长见去外省读书,他也拒绝了很多次。说不上的原因。但他不想走。
“我觉得这里很好,每一个地方我都很熟悉。虽然爷爷不在了,总觉得好像自己一个人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但还有熟悉带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也许可以称之为“安心”。
他瞄了眼周秋山,手抵着嘴咳了咳:“但是现在……”
没等他说下去,周秋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
陈长见怔住了。
“你考虑的那些事情……”周秋山沉默了一会,视线落在拿着笔的手指,“包括我。”
自己的事,别人的事。
以及,包括我的事。
周秋山的眼里,连同陈长见背后那些斑驳模糊的橙色奖状,他就像被包裹一样,身上都围着淡黄的光晕。
陈长见的思绪骤得断掉。他盯着自己的笔尖。瘦白的手指握着熟悉长短的圆柱体,握了成千上万次。
从没有人这样问过。
所有人都觉得陈长见是浑然天成的鬼才。在任何方面的优秀都是如此。
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这么多年,理所当然到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但是周秋山问为什么。
话在嘴边卡住了。
陈长见眸光沉了片刻,瞥见这个人掩在手掌下一百三十二分的英语试卷。忽然笑了:“和你一样的理由。”
周秋山愣了一下,轻声笑了。
他笑得时候喉结轻轻地滚动着。
陈长见半掀着眼皮看他,笑得时候很耐看,眼睛,鼻子,嘴巴……
哪里都好看。
“别笑了。”
“嗯?”周秋山不明所以收了。
陈长见无声地别过头。
就算是他,也不能在深夜时旁边坐着周秋山的情况下认真学习。
旁边人的血色又漫漫涌上了耳尖。
周秋山把题翻了一页,深夜里动静不小,陈长见斜过去看了一眼。
“我也被影响了。”
他挑眉,在和陈长见对上眼的那一刻压住了他的手。
试卷纷纷落在地上,单薄的影子在凌乱的卷面上叠交。
“将功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