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芦苇荡,踏上混凝土主干道,路才好走一点。
毛头小子成群结队,各自拿一盒摔炮往地上砸,有几个比较皮的,专挑过路人脚下砸。
摔炮在云湘脚下炸开,熊孩子面对她扯鬼脸,嘴巴不干不净吐脏话。
一路都是泼皮鼻涕虫,没见着什么女孩子,村里女娃娃本来就少,年纪稍微大点的,都留在家里干活。
远远见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蹲在草垛上嚎啕大哭。
头顶上两支小揪揪快速摆动,像愤怒的啄木鸟虐待生病的树,盛气凌人质问树为什么生病。
云湘也想问问,云淑为什么生病,为什么独留她在暗无天日的家?
成形于同一个子宫,几乎在同一时刻,降生在同一个地方,她们血脉相连,凭什么不让她们同甘共苦?
如果云淑没被带走,她们的姐妹感情应该会无比深厚吧?
不一定。被逼疯的两个人,未必不会自相残杀。
打小女孩跟前过,云湘并未停留。
走出两步,听不见哭声,她又折回去。
果不其然,那女孩在咬自己的手臂。
“你怎么了?”
小女孩咿呀咿呀说:“我哥抢我的棒棒糖,阿妈不帮我抢回来。”
一颗糖能哄好的事,都不是大事。但正是这些厚此薄彼的小事,日积月累垒成高墙。
云湘弯腰和小女孩平视,“姐姐给你买,你看看想要哪种?”
村里小店只有一种棒棒糖,她没来过,她不知道。
小女孩拿一颗抓在手里,撅起小嘴想了想,又拿起一颗给她。
“姐姐我可以再拿一颗吗?我阿妈……没吃过棒棒糖。”
云湘愣住好半天,扯了扯嘴角说:“好。”
备好中饭,洪春华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她不得不原路回去找。
老王家门后,狗吠声响彻云霄,她怕疯狗咬人,贴着路边走。
倏然,狗不叫了,哄堂大笑。
风吹开门扇,奄奄一息的大黑狗映入眼帘。
腹部一道长长的裂痕,喷涌鲜血。
老王双手沾满鲜血,血顺着反光刀流淌,嘀嗒嘀嗒,打在大黑狗的眼睛上。
那双浑浊的眼睛,荡漾着主人的笑脸。
血腥味混着男人们的口臭飘来,她连忙捂住口鼻转身,又吐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频频干呕,云湘不可避免地往那方面想。
在安全措施上,谢承舟比她重视,也比她懂得更多。
可初试风月的男女正如干柴遇烈火,烧起来便忘情发狠,谁都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安全套。
那薄薄一层破掉的时候,谢承舟面上显露从未有过的慌乱。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细致地帮她清洗干净,喂她吃了药。
看他慎之又慎、追悔莫及的模样,她还在心里取笑他大惊小怪。
以她的体质,出现意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以谢承舟的身材和体力推断……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过几天,原本该造访的亲戚,没有来。
又过一周,还是没有。
云湘六神无主,握紧手机在房间里徘徊。
买试纸是万万不能的,湘镇巴掌大点地方,芝麻小事能传得沸沸扬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纠结半晌,她鼓足勇气给谢承舟打电话。
嘟嘟嘟——呼叫时间越长,心揉得越皱。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谢承舟端坐上首,神情漠然。
在座之人提心吊胆,目光死死锁定振动的手机。
谢承舟皱眉,翻过手机惯性拒接,看清备注忽地眼眸一暗。
“散会。”说完半步不留,兀自离开会议室。
人一走,沉重氛围稍稍缓和。
赵渊留下收拾资料,离他最近的财务部长悄声打探,“赵特助,这年终奖照常发不?”
方才他们为这事僵持着,本月各部门KPI惨不忍睹,谢承舟大发雷霆。
一位擅长溜须拍马的经理为了表现,提出引起人神共愤的建议——年终奖减半。
谢承舟走得急,赵渊没看清备注,匆匆一瞥只瞥见一个云字。
他笑了笑,说:“照常发吧。”
老板干不出克扣年终奖这么没品的事。
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但是该给员工的福利一点没少。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连亿通都给不起这仨瓜俩枣,那房地产彻底完了。
归类好资料,赵渊提起行李。
往年春节,谢承舟都是一个人,今年他回家,澜园不得冷冷清清。
临出门,他回头朝紧闭的装甲门望一眼。
谢承舟把手机靠在耳边,听电话那头的女孩持续沉默。
他不催促,边读取她手机的信息,边等她做心理建设。
点开后台浏览器,搜索框赫然一行字:怎么检验是否怀孕?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女孩细微的颤音,“我这个月生理期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