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了无人迹,只剩风吹窗帘声,不绝于耳。
她像条死鱼,躺着和黑夜大眼瞪小眼。
肚子咕噜咕噜叫,知道自己应该起来找点吃的,可她不想动,不想说话,枕下手机不断震动,也不想拿出来看。
不用看都知道,要么是家里人要钱,要么是领导发布教学任务,抑或学生家长询问学生表现。
拿起手机看消息时,除了以上情况,还出现第四种——房东催租。
转一千五给房东,她看着余额数字,心如死灰。
明天上班,上班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她不得不填饱肚子,早点休息,保证第二天正常上班。
云湘守在煤气灶旁,边等水烧开,边给家长和领导们回消息。
「云勇」生活费花完了,给我转点。
手猛然一抖,手机啪一声掉进垃圾桶。
黑色手机落在桶底,烂菜梗横七竖八交错排布,像屏幕蜘蛛网的放大版。
短短三十秒,不断刷出十几个弹窗,一个又一个名字闪过眼前。
以学生姓名加家长二字命名的人,她几乎没印象。以父母兄弟命名的人,比起家人,更像债主。
他们从不给她发诸如“生日快乐”、“天冷加衣”之类的话,但凡发消息,开口就是要钱。
别人嗤之以鼻的唠叨挂念,却是云湘活了二十几年,求不来的温暖。
水开了,蒸汽上涌顶起锅盖,云湘把挂面放进锅里,蹲下捡手机。
扒开菜梗,捡起被泔水泅湿的手机,丢在抹布上擦拭,用湿巾消毒后揣回口袋。
躲得过一时便先躲一时,十月还剩一半,三百块钱自己都活不下去,哪里顾得上别人。
回复完工作消息,她开始联系律师,磨磨蹭蹭耽误二十来分钟,消息石沉大海。
面凉了,她搁下手机先吃。
汤汁清澈见底,面条白里透黄,碗里没有一点油水。
她煮面经常忘记放油,后来索性不买油,反正加了辣酱都一样,只有辣味。
她面不改色咬断面条,含在嘴里咀嚼,味同嚼蜡。
但是蜡嚼多了,也就无所谓自己嚼的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保证不饿死就行。
吃完面条喝汤,血一样的汤水灌进嘴里,第一口没什么感觉,喝到一半,她开始呼哧。
不锈钢碗底,映出皱巴巴的脸,晶莹透亮的泪珠源源不断涌出眼眶,和着面汤一起喝下。
放下碗,云湘没事人一样对着镜子笑。
柳叶眼红肿,眼角水润珠光,风干的泪痕自眼角延伸至眼尾,与白蝶胎记藕断丝连。
那个人,为什么盯着她的胎记看?
云湘无端想起谢承舟。
蝴蝶胎记呈浅白色,指节大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她撩起鬓发别到耳后,露出完整的蝴蝶形状。
指尖抚摸蝴蝶翅膀,脑海里浮现一张模糊的脸,五官虚化,难以辨认。
唯独那双丹凤眼,和难以参透的眼神,牵引着思绪。
谢承舟帮她,是因为这只蝴蝶吗?
蝴蝶?这只蝴蝶,令他想起谁了吗?
心脏猛地一抽,云湘伏在桌上大口喘气。
世上和她一样眼角有蝴蝶的人,只有……
她不敢往下想,假如妹妹还在世,谢承舟何至于通过自己看她。
可若妹妹不在世,那她心里仅存的一点念想,全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连声否认,捡起碗筷送回洗碗盆。
水哗啦哗啦冲下,冲湿黑发,云湘抬起脸,迎面接受热水洗涤。
穿上旧睡衣,抽张纸巾抹掉水雾,她站在镜子前擦头发。
鬓发紧贴额角,末梢打个卷,逼近眼角。
眼角沾了颗水珠,恰好沾在蝴蝶触角上,好似蝴蝶在哭泣。
“你是谁?”云湘喃喃自语。
——你是谁?
镜中人发出同样的疑惑,云湘真真切切听见了。
但她回头看时,身后空无一人。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狗已经入睡,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楼上,脚步声,嬉笑声,拍打声,摇床声,声声并起。
浑厚男声说着下流话一展雄风,娇俏女声哼哼唧唧讨饶。
不多时,尖叫声穿透楼板直击天灵盖,云湘皱眉翻身,卷起枕头包住脑袋。
老旧居民楼,类似情况层出不穷。
楼上情侣一夜几次,楼下妹妹带几个朋友回家,隔壁孩子周考考几分……云湘一清二楚。
住在老小区里的人,根本没有隐私,但凡出点动静,整栋楼都会知道。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几次差点睡着,都被他们激情冲刺发出的尖叫吵醒。
摸出手机,有未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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