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春日短,好像忽而便入了夏。
日头悬在中天,将演武场的青石板晒得发烫,连风掠过梅花桩都带着火燎燎的热气。
安素晚第二十一次挥空木剑,汗珠顺着发梢啪嗒砸在衣襟上。蝉鸣声浪一波接一波涌来,她盯着不远处的树荫下,闭目坐在檀木凉椅上吱呀轻晃的阮予墨,心里直冒酸泡泡,这暑天连知了都知道躲在阴凉处,偏要她在毒日头下学什么 “白鹤亮翅”。
安素晚偷偷用袖子抹脸,把汗渍蹭得满脸花,练功服早被汗水浸得能拧出水来。
木剑又一次软绵绵垂下,安素晚把木剑往石墩上一扔,气鼓鼓踢飞脚边碎石子,不开心的叫喊:“热死啦热死啦,这剑比砖头还沉,哪有什么白鹤亮翅,龙落浅滩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一道青色身影轻飘飘落在安素晚身后。
“捡起来。”
安素晚吓了一跳,缩了缩身子,又蹲在松树下不动,揪着草叶嘟囔:“姆师,习武踩桩和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根本不一样,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不学了。”
女教习垂眸拨弄着袖口剑穗,剑穗在指间转出个利落的旋儿。她抬眼时眼角微挑,乌发用一根素白缎带松松束着,语气冰冷:“前日你偷偷爬墙逃跑,险些掉下去被我接住时,怎么不说轻功一点儿都不好玩?”
“那还不是你吓我。” 安素晚不服气,低声抱怨:“我本来差一点点就溜走了,偏偏被你抓回来。” 蝉鸣突然在树冠里炸开,她看见姆师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心里更恼,用力一甩衣摆背过身去,裙摆扬起一阵尘土。
这一回头,又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檀木凉椅依旧不缓不慢的吱呀吱呀轻轻摇晃着,阮予墨一身荼白暗花细丝如意云纹锦衣,慵懒闲适的斜倚其上,指尖转着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一盏顾渚紫笋,茶雾氤氲间,安素晚好像能听见他喉间溢出的一声低笑。
她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又转回身子,发现姆师已经踱步到她跟前,青石板倒映着她负手而立的影子,像株挺拔的修竹。
她微微一笑,在安素晚身边蹲下来轻声说:“小王爷三岁习武,这招大鹏展翅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学会了,主子身份尊贵,身边素来不留闲人,姑娘想跟在主子身边,自然得更努力才行。”
安素晚愣住,呆呆问:“三岁就开始习武了?一炷香时间?”
她转头看看被自己扔在一边的木剑,再回头看看仍旧怡然自得的阮予墨,喃喃说:“非人哉。”
说完似乎更郁闷了,别过脸不说话。
姆师指尖拂过她汗湿的眉梢,那双总是冷清清的眼睛里竟漫着笑意:“主子让我亲自教你,他待你总归是不同的。”
顿了顿,笑意落下,她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语气不容置疑:“起来,继续,学会大鹏展翅才可以吃饭。”
安素晚哼唧两声,认命的站起身,拍拍衣角灰尘,重新抓起扔在一旁的木剑,眼角瞥见无殇和无情悄无声息的落在阮予墨身旁。
她手执木剑挥出,耳中却听着无情低声汇报说,五国会盟正式签订协议,协议内容和阮予墨几人在这方小院商议的结果大差不差,但大邺帝在大梁重伤,大邺太子要求大梁割凉州城给大邺,作为补偿。
凉意顺着脖颈涌上头顶,安素晚睫毛轻轻颤了颤,却压不住心口炸开的惊涛。
凉州城是大邺通往大梁的交通要道,亦是大梁城军士要塞,最重要的,碎笺崖在凉州城内。
碎笺崖崖底宫殿惊现又被毁的消息被阮予墨、范居然和郑景行几人瞒的密不透风,没有一丝消息漏出去。
但大梁帝显然是知道的,为什么?
当时崖下的三个人,阮予墨、郑景行和她自己都不可能将消息透露给大邺帝,范居然。。。
安素晚很快否定了,范居然将消息透露给大梁帝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他是如何得知的?
很显然,另外知道这个消息的一方就只有隐藏在大殿中的人。
九渊惊雷阁背后的势力是大邺皇室吗?
如果是,为何大梁帝会悄悄放走看起来应当同九渊惊雷阁有关联的那几位素水河面的刺客?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关联被她忽略掉了。
是什么呢?
片刻后,又听无殇低声说:“按照主子吩咐,属下一路沿着追踪粉跟踪下去,发现素水河面逃跑的刺客行踪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凉州城枕云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