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来见你。所以你喜欢她吗,西里尔?”
“不喜欢也不讨厌。”瑞士人答道。“或许跟乔治亚一起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我只想看到你痊愈。”
“既然这样……”
“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因此不能接受她的爱慕。反正她迟早也会遇到真命天子……用英文的说法,那大概应该叫做Mr. Right。”
不仅乔治亚,西里尔不会对任何人许诺永恒。因为在遇见雅各布·莫纳斯特拉的那一刻起,他的幸福便永远地被葬送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不孤独比孤独或许更让他感到难以承受。
但他不能坐视不管,便从恶人手中夺下了德米特里(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可以为这个不知来历、性格棘手的孩子治病,可以提供食物——但是那之后呢?他有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西里尔觉得自己没法把一个6岁的小男孩留在自己身边,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照顾不好他。
不过,正在世界上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受到煎熬而浑然不知的人也有很多。倘若这孩子真的执拗地要跟他回去,恐怕他也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这是西里尔的优点,某些时候,没准也会变成要命的缺陷。不过,对于将自省视为家常便饭的西里尔而言,认识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
放在几个月前,他没准还会羡慕那些更为果决、更为冷酷、更为强势的男性气质,甚至加以模仿。但现在,他对此只会感到畏惧与憎恶。如今他唯一信任的成年男人或许只有他的俄国上司瓦西里。他总在身上战战兢兢地揣着那把没有手动保险的仿造勃朗宁,口袋里放着11.43毫米口径的子弹。
瓦西里与小德米特里相处融洽,但迟钝而天真、从不会轻易将他人往坏处想的瑞士人还以为那只不过是母语带来的亲切感哩。俄国医生与西里尔谈了许多,包括他遇到德米特里的前因后果,也包括他失去的表(那可是他母亲的遗物之一)。
瑞士人摸了摸手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表已在勃然大怒之时被他自己摘掉了,被轻蔑地抛在弗拉基米尔的面前。
于是这个性格严谨有序、至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弄丢或忘带过东西的年轻人便沉默片刻,对俄国人说:“可能是被我弄丢了吧。”
事实上,彼时这只表正好好地收在瓦西里的抽屉里。后来西里尔总算是看见了它,但仅凭他想象力匮乏又缺乏好奇心的脑袋压根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耿耿于怀却不敢辨认,更不敢出声向自己的上司质疑或者讨要——虽说瓦西里一直耐心地等着他取回自己的表,即使又过了三年,这事儿依旧没有发生,最终居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你跟我回去吧,德米特里。”等到德米特里肺结核痊愈,西里尔便向他伸出手。“瓦西里先生工作忙碌,我很担心他能不能很好地教育你。你的腿伤也还需要有人照料,但瓦西里先生或许不太适合。他要应付的人实在是太多。”
再说,一个动不动收治枪伤伤员的诊所,也不是什么很适合小男孩健康成长的地方。
“你只是暂时待在我那里而已。我发誓,一旦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回到特维尔,送你回到家人的身边。”见德米特里沉默不语,西里尔便继续耐心地说道。“在那之前,我也会尽量教你识字,至少要让你学会英语。至少不会让你独自在外时感到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