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希内心警铃大作。
她立刻游开,用衣袍缠好伤口,阻止血液的进一步蔓延。
她没有忘记,这水源就是异神的力量来源。血液掉在水里,这很危险,异神随时都会定位自己。
瑟希环顾四周。
直接逃跑不是个好主意,湖水就是异神的地盘,只要它想,可以很快追上她们。
唯一的解法,只有尽快上岸。
这时,乱葬岗传出了奇怪的动静。
在最顶端,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它从万千死者的墓穴中涌出,轮廓模糊,它发出叹气声,朝海面闻过来。
果然.....
瑟希心里一沉。
这团黑雾立刻锁定目标,奔向自己待过的地方。
只是血液随湖水流走,余温还在,但人早就游走了。
黑雾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在湖面逡巡,如同鬼影,沉重又恶臭。有那么一刻,它甚至快碰到瑟希了,只相差半个人的位置。
离近了看。
它根本不是“雾”,那黑色物质不是水雾,而是骨灰。
它的成分和河中骨渣类似,只是更细,更轻,所以能飘荡在空中,随意变换方向。
而且......
这些骨灰聚在一起,似乎有了自主意识。
它靠近湖面,低声呼唤:“你在哪里......向我揭示你的秘密......向我揭示过去,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熟悉的洗脑旋律。
语调单一,旋律单一,但具有极强的致幻效果。
瑟希马上识别出来——这就是银盆里的那个声音。这就是一直和她对话的那个声音。
她终于找到了。
此时,女人、男人、老人、孩童,无数个天真和苍老的灵魂一同欢聚,吟唱。
该死。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吟唱,她的头开始剧烈疼痛。她必须强忍着,顺流而游。渐渐地,在精神攻击下,她觉得湖水和记忆融为一体,实物和虚幻分不清界线。
从小到大,无数记忆涌了上来。
原世界的她,和此刻的她,在这一秒融合。
她感到一阵脱力,知道黑雾在读取自己的记忆。这让她很想吐,因为自己无能,因为羞愤,她痛恨被人窥探过去。
即使是这一团黑雾也不行。
她是谁?
是离家读书的小孩。在那永远灰蒙蒙的清晨和大巴车里,车上是和她一模一样42个困倦的学生,仰着头睡到学校。
是晚自习的夜晚,她看着飞蛾不断扑向灯管,在潮湿的雨夜粘了一地。她想她也是其中一只飞蛾。
是短暂逃避的喘息时刻。她借口离校,跑到市图书馆的顶楼,看了一下午小说,带着半负罪感的心情回到家中。
......
可结果,她现在却在这里。
在按一切标准,把自己活得四四方方、无比规范、无比符合一切生产线标准之后,她竟然躺在这里,躺在一片异世的湖水中,被一团不知道从哪来的黑雾读取着大脑?
她感到一阵荒谬。
力气重新回来。黑雾似乎放弃了攻击,她迅速捡回了自我意识。
她无法定位自己在哪,也和凯兰失去了联系。
周围空荡荡的。
可黑雾还在徘徊。瑟希不能轻举妄动,就算再痛,她连摸一下都不可以,她离得太近了,会被立刻识别。
瑟希屏住呼吸,不惊动它。
同时,她顺着水波压低身形,将整个人潜在水里。此时,整个湖水就像一面完整的镜子,找不出破绽。
她掩藏得近乎完美。
一分钟。
两分钟。
最后,七分钟过去了。
黑雾似乎没有眼睛,没有视觉。它在瑟希的头顶待了很久,最后失去耐心,掉头回去。在它的认知里,没有人类能在水下活这么久。
还好,瑟希想,如果没有鱼鳃,她会失氧耗死在这里的。
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黑雾一定不是魔法生物。
很简单。
但凡对魔法有点了解,都知道存在“变身术”这个东西,更知道它会让人在水下活到三个小时......如果黑雾了解魔法,它不会这么草率就离开。
看来,范围越缩越小了。
一阵风起,黑雾并未离去。
它继续盘亘在乱葬岗的山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瑟希就趁着这机会继续潜行,突然,她碰到一个半鱼鳍。
是凯兰。
虽然冰冷,但熟悉的触觉还是给了她安慰。
“我们得赶快上岸。”瑟希尽量稳住语气说。
她感觉很不对。体力崩溃边缘,脑袋一塌糊涂,那团黑雾在她的记忆里搅来搅去,她现在头又晕又痛,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原世界的很多回忆并不美好。
她不敢承认,在被窥探记忆的一瞬间,她涌出了很多泪水。那些泪水和着湖水,碎骨渣一起被冲走了。
但痛苦没被冲走。
她为记忆而哭,并不是那段时间有多难忘,而是痛苦。不是深刻的痛苦,而是钝痛,是灰蒙蒙的痛,是一种冬天里寒冷的阳光。
只有光线,没有温度。
“好。”凯兰动作轻柔,把她带到一片水域。
这里正好挡在一块岩石后面,卡着视角,她们可以暂时观察岸上情况。
有岩石的阻挡,水流缓慢下来。
这时,瑟希才发现凯兰的不对劲。
缓慢的水流中,似乎有一道血线,飘开。
“你受伤了?”瑟希问,她之前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凯兰不在乎地笑了笑。
“是那团黑雾,它的内部有点脏,我希望别感染了。”
瑟希皱眉,她强行掰过凯兰试图遮住的伤口,仔细观察。
上面不止一道伤口。
最大的一个很深,很规整,显然是用利器割出来的。其他的细小伤口像是划伤,深浅不一,才像是黑雾所为。
瑟希突然懂了。
“你是故意放血......让黑雾转移攻击对象,对吧?”瑟希有点艰涩地说。她明白黑雾为什么突然放弃攻击自己了。
就在这时,瑟希想到欢愉庭院的事。当时瑟希为了救自己,也为了救幻象中的其他人,向阿法斯特的天平祭上鲜血。
她没想要回报。
当时她的想法十分简单——我要逃出去,顺便帮其他人一起逃出去。但她知道,没人会为自己做出同样的事。
可她错了。
凯兰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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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没攻击成功。”凯兰依然那么温柔,“它的边缘有骨灰,旋转速度很快,这些小伤口是被擦到的。我躲过了攻击,实际上我还砍了它一剑。”
“它受伤了?”
“没有。”凯兰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才是问题所在。我找不到攻击它的办法,我们只能被动防御,没法主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