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盛阆被宫人搀扶着走进乾清宫时,身形单薄如纸,身上还留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显然是太医刚为他灌下了汤药。
盛闻看着他空洞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钝痛。
“阆儿,过来。”盛闻放软声音,对他招了招手。
盛阆却像没听见般,直愣愣盯着案头《狸猫换太子》的话本子,喉间发出含混的音节,“…猫…太子…”
盛闻不信有什么巧合,俗话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卢彦能创作出这样的话本,必然是知道什么。
而他要做的,是剔除其中艺术加工的部分,还原一个真相。
卢彦来得匆忙,盛闻示意他不要多礼,“卢彦,你写的故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臣是从家父处听得的这个故事。”虽不知为何太子会唐突发问这个问题,卢彦还是理了理思路,将自卢玉成处听得的这个故事复述给了盛闻。
大约是说,倭岛上如今有两个王朝,类似与三国时期,其中北朝掌握着整个倭岛的政权,而南朝的天皇却保有着类似玉玺的三样神器,被称为镜剑玉。
北朝的一位将军从南朝天皇手中骗得了三件神器,双方约定北朝做一届天皇,南朝做一届天皇——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北朝天皇去世后,他立刻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南朝的人自然不乐意,南北两朝立时又开始了战争。
若干年后,传闻一位北朝的宰相暗杀了北朝体弱多病的天皇,将南朝的太子偷偷更换过来,实现了倭岛暂时的统一。
盛闻捏了捏盛阆的脊骨,后者拿着那话本坐在一旁发愣,感到兄长的抚摸,他回头看了看盛闻,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话本子了。
“姚姑娘,当年先太子妃可有子嗣?”盛闻问。
姚谅:“先太子妃确育有一子,臣在查阅宗正寺记录时见稳婆记录胎儿左足有朱砂痣。而六皇子…”
“臣今早冒昧查验过,他没有。”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至少六皇子还未被换成盛闻的那位堂兄。
姚谅将一卷泛黄的宗人府密档放置在御案之上,“殿下,臣查了端阳公主的和亲时的记录,送亲队伍行至玉门关时,遇袭溃散,所幸之后重新找到了端阳公主,和亲才得以继续。”
“这奏报是当时护送副将所写,如今看来,一面之词罢了。”
盛闻:“那名副将姓什么?”
“郑良弼的族弟,郑良佐。”姚谅道。
“振远号沉没前三个月,郑良佐曾向兵部申请调配硫磺,理由是修缮海船防火涂层。”
“这不是放屁吗?”盛闻冷笑一声, “硫磺性烈易燃,怎会用于防火?”
卢彦皱眉:“故意露出的破绽?”
盛闻捏着下巴,在殿中踱步。
这招他用过多次,说起来简单,如果你打算开个窗子,就先闹着把房顶掀了,他们便会同意你开个窗户了。
正在此时云麾将军沈阳羽求见,盛闻摆手示意其先坐在一旁,不要影响他的思考。
“如果振远号本就不是为了逃亡呢?”盛闻忽然道,他停下脚步,“这么大一艘船,漂在海上十天半个月的,陆地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多方便干点违法犯罪的事?”
“移动火药库。”姚谅接口。
“不错。”盛闻道,“因此…当年振远号沉没,未必是为了灭口,是为了让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以为火药库已随船沉没。”
盛闻令人取来福州附近的海图,沈阳羽指着一处名为沉沙的港口道,“这里淤积的泥沙下藏着天然溶洞,若将硫磺藏在洞里,再用盐船封堵洞口。”
“等到潮涨时用明火引爆,整个福州湾都会变成火场。”
盛闻沉吟不语,思及郑良弼临终前说的“太子殿下与倭国使者密信”。
若那“太子”不是废太子,而是先太子呢?
先太子文武双全,深受爱戴,却被先帝猜忌,若他暗中与倭国合作获取硫磺,意图清君侧。
盛闻不敢再想,只觉得后颈发凉。
“先太子妃在福州出现,假良妃是端阳公主。”姚谅皱眉,“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意图让六皇子冒充先太子遗孤?”
“不,他们如此行事,必然是有真遗孤在手里。”盛闻摇头,“如今他们放出先太子妃现世的消息,就是要引我们去福州,好趁机将真正的皇长孙推出来。”
“推出来干什么…”姚谅道,“难不成他们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盛闻道,“是借刀杀人。”
“陛下御驾亲征,孤这个太子监国根基未稳,若此时冒出个正统皇长孙,崔氏等世家必然趁机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