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郅的家算得上是一贫如洗,一个矮层的砖头房,住着他们一家四口人。他背着岑络清进了屋,一眼就瞧见他母亲在院子里喂鸡,鸡“咯咯咯”地叫着,泥巴地上全是鸡屎。
“怎么才回来咯。”农村妇女带着一口乡音,她是个十分刻薄的中年妇女,除了听已经结婚的大儿子的话,什么人的话他都当耳边风,农村妇女不耐烦地转头,本想大声尖叫骂方郅这个没良心的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懒,结果却瞧见了方郅背后背着的男人,刚到嘴边的骂声突然就吞了回去。
“这是哪裹?”
“受了伤,在俺们家暂住一下,外乡人。”方郅有些紧张,他还是有些怕他妈的,按照他妈的性格路上有人乞讨她都得喷两滴口水,更何况他直接把伤者带回家。
可没想到他妈居然喜上眉梢,她“诶呦”了一声,鸡也不喂了,连忙打量着方郅背后男人的屁股,看了一眼又一眼,甚是满意。
“还等着干啥咧,赶紧放屋头里。”方郅的妈打开方郅的房门,让方郅小心翼翼地把岑清络放在床上,岑清络身体虚,腿也动不了,早就睡着了。
他给岑清络盖上自己的被子,还想多看他两眼,就被他妈急匆匆地拉了出去。
“你从哪捡来的?贝特还是欧米噶?这么漂亮咯……肯定是欧米伽,你小子好福气咯。”
“妈,你多想了,这就是在俺们家养伤的,养好他就走。”
“走,走,走,你以为俺们家慈善机构啊,白养啊。怎么也得下个蛋再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取了个不回下蛋的母鸡,真的是,你要是不要,妈把他留给你哥当小老婆。不是说那欧米噶很能生吗?俺们方家有福啦!”方郅的妈说得手舞足蹈,眼睛发亮,已经进了他们家的门还想跑?当然要留下啦,给大儿子生一个,给小儿子生一个,再给大儿子生一个,再给小儿子生一个……
“妈……”方郅从小嘴笨,人也傻。说不过他妈,他哥三十五了去年才说上老婆,家里用光了所有钱,他嫂子一年也没怀上孩子。他妈成天就这事唠唠叨叨,说他嫂子扫把星,下不了蛋的臭母鸡。他哥也不反驳,也是这么觉得他嫂子的,方郅之前帮嫂子说话,就被他妈拿着扫帚打到了村长那里,哭着跪着外面说他联合不下蛋的母鸡来欺负她。
外面的人也觉得是他错了,他嫂子就是不下蛋的母鸡,她妈说得有道理。
全村都来劝他,外面甚至还流传他和嫂子有私情,这才生不出小孩。
女人家都是要名声的,方郅被迫和他妈道了歉,当天他双眼哭红的嫂子就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郅子,以后不要再帮俺说话了,这对俺们都好。
方郅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有沉默。他知道改变不了他妈的想法,只能迂回道:“他是俺的,只能给俺生小孩。”等男人养好伤,他就偷摸地把男人送走。
“好,好好。”方郅的妈并不管那么多,她捂着嘴笑道:“妈会帮你照顾的,好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你赶紧看你媳妇去,养好了才能成婚。”
“嗯。”方郅点头,他回了屋子,岑清络躺在木板床上,睡得并不踏实,苍白的脸庞上冒起了汗珠,好看的薄唇紧闭着,眉间紧锁,发出虚弱的呻吟。
他在做噩梦。
方郅连忙反应过来,他洗了一条热毛巾放在岑清络的额头,抓住他颤抖的双手,用别扭的普通话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慢慢地,床上的人安静下来,方郅也出了一身汗。他有些困地揉了揉眼睛,顾不上干了一天农活,又把岑清络背来背去的疲惫,趴在床边睡着了。
天微亮,院子里的公鸡准时发出鸣叫——
岑清络猛然睁开双眼,一睁眼,便发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手臂,手臂上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那人的汗水还是头油,岑清络嫌弃地半死,恨不得将这农民推出去三尺远。
可他手暂时用不了力气,最多只能颤抖,身体也还动不了,眼睛倒是好好的。岑清络叹了一口气,一边觉得自己幸运,一边想起昨天梦里的那一幕,飞机坠机,巨大的恐慌将他包裹,他以为自己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坠落中——一双温暖且粗糙的手却拥抱住了他。
岑清络偏头看向床头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