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笑道:“伯祖母说笑了,祖父一向喜爱十五弟,自要留他用饭,您且少烧些饭食。”
钟令放下书,对上娄契她不得不警惕,便叫十郎稍后,她回屋收拾一番。
十郎是个爱打扮的,便很是体谅她,叫她慢慢收拾,不必着急,不料话音还没落她就走了出来。
十郎与她并排走着,上上下下打量她几个来回才叹息道:“你怎么也不戴朵花。”
“想到要见娄司马,不免紧张,忘记了。”她交叠双手,搓着掌心道:“十哥可知那娄司马所来是为何事?”
“应当是来拜会祖父的,你又有出息,我猜是他听说过你,想见你罢了。”
“来多久了?”
“不久,他跟祖父只说了一会儿话,我就被派来叫你了。”
“带的人多吗?”
“没带人,祖父还奇怪呢,高低是个官,怎么没个随从跟着。”
钟令点头,走动间不觉加快了步伐,倒是叫十郎气喘吁吁。
来到族长宅中时,才进了门便有人道:“可算来了,老爷都问好几回了。”
钟令观此情形,暗忖娄契的来意。
十郎赶紧将她带进去,到了中堂,族长还来不及介绍娄契就朝她快步走来。
钟令看着他眉眼的喜气,语带不解,“娄司马?”
“钟令!”娄契盯着她,目光灼灼似看宝藏一般。
族长走过来,“司马,这便是族中十五郎,钟令。”
他摆手笑道:“是,我认得,钟老爷,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可方便?”
族长哪能说不方便,带着十郎出去,路过钟令时小声叮嘱道:“小心说话,却不必怕他,你七叔公官阶比他高,还轮不到他压在咱们钟氏头上来。”
钟令了然,在等待她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娄契的言行已然叫族长不满了。
等人出去后,钟令也不复在族长面前那般恭谨,直视向他,“娄司马找我?”
娄契大笑,“侄女儿,叫得这样生疏做什么,原来不都叫我娄叔叔?”
钟令神色平静,“娄叔叔难道是来与我叙旧的?”
娄契没料到她承认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平和,这反而让他生出一股燥郁,他狞笑几声,“无比拙劣的藏身之法,不改名不改身世,以为装作儿郎便一切顺利了。”
“娄叔叔怎么比我还先生气了,我又没有杀了你的母亲。”
“小儿大胆!你莫不是想着报仇?”
“娄叔叔以为呢?”她后退两步,用手嫌恶地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方才娄契近前来说话时带来了多难闻的气味。
娄契看着她的动作,陷入了燥动的情绪中,许久问道:“是不是三爷将你安排在这里的?”
他不信没有三爷的授意,当年的那个小女孩能有如今这样的本领,整个钟氏,还有在礼部的钟信,或许,其实都是三爷的人,要不然那钟信怎么能从一个小小的县令青云直上,短短十年就进了京。
“三爷给你留了什么话?他想让你做什么?”
钟令一笑,“娄叔叔怎么知道李叔叔给我留了话?”
娄契没想到事情真相与自己所料想到的一样,愈加兴奋,原来三爷早就料到了颍王会有登基的一天,他早就料到了他们与江伯瞻会有一战,所以他早早埋下了这颗棋子。
“娄叔叔,你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吗?”
娄契恍然,“若是三爷……三爷的安排,等我问过他,再看如何打算,你继续伪装,只当不认得我。”
钟令点头,“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送送司马?”
“也好。”娄契将她的平静当做了理所当然,许多棋子都是这样的,平静的,却也是多谋的,然而不论是什么样的棋子,都是听话的,他们会绝对听由主人的吩咐。
族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倒也乐意送客,将他送到了府门口,钟令又道:“娄司马只身前来,不认得路,我再送送。”
娄契只当她还有话要说,只是先前在宅中不便提罢了。
等出了村子,见了山路,他在马上问道:“三爷交代了你什么话?”
钟令抬头对他一笑,继续带他在乡道里走着,“我还不知道那些话能不能对旁人讲。”
娄契笑起来,余光瞧见前面道路渐隐,“这好似不是我来的那条道。”
“娄叔叔挂记我,只身前来,想必是一路打听着才找到了族长家中吧。”
“你这孩子,倒是聪慧。”
“今日世子前往阳山祭祖,娄叔叔为了寻我,竟不曾去往护送,我担心世子怪罪叔叔,这是一条近道,正是前往阳山的,这时候过去,或许还能赶上世子行猎。”
娄契听得心中熨帖,“无妨,世子特允我不必相随。”
话虽如此,却不曾叫停了她。
钟令牵着马带他走入山林,此处已经不见了人烟,娄契在马上看着她,暗笑一声,“你与世子多年未见,或是思念,才特意送我去往阳山?”
半晌没听到她回应,他便觉猜想是真了,“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世子面前,他心性良善,知晓了你的身份,或许会叫停三爷的计划,那便不美了。”
“是吗?”钟令牵着缰绳,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娄契尚且不明所以,就见她飞快从袖中掏出一物,反手扎在了马腹上。
他反应不及,一声马啸之后就被甩在了草地上。
他刚撑起身,一个人影就飞快地压来他身前,有什么利器刺在了他的咽喉上。
“你别冲动!”他急忙大喊,“我……你……你不是小令?”
“我当然是。”她将手中的箭簇向内推,毫不与他废话,另一只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便砍在他肩膀,一道鲜血飞溅了出来,喷在她脸上。
娄契惊声叫痛,“放……过我,我……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答应你。”
钟令未语,只是用力推刀。
“你要报仇?我……我告诉你他们的身份,他们去郁州时,大多用的不是真名,你找不到他们的。”
她从血肉中抽出刀,“不用,你的世子会告诉我的。”
“不会,不,没有我的帮助你报不了仇的,颍王,是颍王下的令,颍王就是你们喊的郎君,京中秘信,陛下时日无多,颍王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不日就要登基,你报不了仇……你……你父亲……你知道……你父……”
他终究没有交代完遗言。
箭簇穿透其颈,钟令站起来,静静看着血喷涌出来,看他伸手抓向自己,默默后退一步。
颈上的豁口还在淌血,娄契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