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沈彦宇举着竹竿眼巴巴等着贺晨风提溜着一串战利品回来,这感觉还怪新鲜的。
衣衫湿透的贺晨风手里握着一枚竹制信筒,这会儿走上前来递给沈彦宇。
“晨风,同样是淋水,我是落汤鸡,你怎么还这么好看。”沈彦宇朝他没心没肺地笑笑,干脆拽着他手腕拉他坐下,“来,烤烤火,别染了风寒。”
修仙之人甚少被寻常疾病困扰,沈彦宇说这话显然多余。不过,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顺口说出的话有这么大漏洞,好在贺晨风似乎对他这关心很是受用,就这么顺从地坐了下来,拿过沈彦宇递给他的烤肉放进嘴里。
沈彦宇则拆开那竹筒,同时欣慰地发现里面信件被保存得完好,不曾受潮,想来制作这竹筒的人在防水上定然颇费了一番功夫。
里面是一封折了两折的手写信。字体修长娟秀,言辞恳切,句句动人,信纸也优质厚实,隐隐散发清香,且有木理暗纹藏于其中,想必出自一位不凡之人手中。
从其中内容看,沈彦宇能大致推测出这段故事的轮廓:
信的主人是一位金丹中期修为的女修,曾在某次奇遇中获得炎晶,但初时并不知道它的具体用处,因而打算带回宗门给师父研究。
因师尊在突破的紧要关头,这名女修就打算等待师尊出关再做定夺。这件事被同门修火之道的师弟知晓,并产生了好奇心,女修便借给了他一小块炎晶,也能看看修火属的师弟能否有些头绪。
至此女修应当是再次出门游历去了。她担心宗门忌讳这带魔气的东西,因此以术法封存其气息,将炎晶藏在了相救过的农户家里地库中。
等女修回来,师弟告诉她炎晶有助于火属修士增长修为。但目睹几次修炼过程时,女修发现师弟因吸收炎晶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连忙出面阻止。
师弟表面答应,却不想实则跟踪她至农户家中,发现炎晶储藏所在。之后二人发生口角,甚至不得不大打出手。
二人师尊也在这时出关,得知事情原委后便决心将此等残害同门之人驱逐出去,勒令其不得再入宗门。
火属修士恼羞成怒,将怨气发到师姐身上,表面约定与师姐湖边醉心亭最后诀别,实则设计陷害,使妖兽将师姐吞吃入腹。
“这人太狠毒了,怎么能为了提升修为就残害同门!”沈彦宇义愤填膺道,“要是他这样修为高强却浅有仁义道德的人一直不灭,岂不是要为害人间!”
贺晨风把剩下那块鱼肉又在火上稍微转了转,递给沈彦宇:“言之有理。只是这样……那信中所述的火属修士、也就是女修前辈的同门师弟,又去往何处了?”
“谁知道,”嚼着鲜嫩鱼肉的沈彦宇口齿不清道,他把嘴里这口囫囵咽了下去,朝大鱼尸体努了努嘴,“说不定这玩意把他俩都吃了呢。”
“但我在大鱼腹中也发现炎晶,”贺晨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反思自己的推理,“我再看一下信。”
沈彦宇腾出一只手把信递给他,贺晨风却越看越绷紧了脸,让他不由得心里一软,有些担忧:“呃……终究是别人的事,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贺晨风轻轻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看下去。
“犹记你初入师门,拜师尊于堂前,认我于檐下。未曾想,昔日尽怜手足情,而今才道当时错。师弟,就此别过罢。”
写信人那声长叹,似乎也就在耳畔。
也许当时他们也如沈、贺二人一般年纪,也与他们一般相互珍重友爱,可最后竟因如此浅薄的诱惑而刀兵相见,令人叹惋。
沈彦宇沉默地嚼着手中鱼肉,等待贺晨风把情绪慢慢消化完。他知道对于一个年仅十五的半大少年来说,这样的事情对贺晨风而言过于沉重了,因此需要一定时间理解这些事。
他在影视文艺作品里见这些见得多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曾经被爱看各种狗血剧宫斗剧的大学室友拉着看过许多,对荧幕的笑容眼泪与真人的喜怒哀乐实在见得多了。
他本也不是个对世事人情敏感的人,便甚少对他人之事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于沈彦宇看这世界而言,他只是个肤浅的外来者,浅显的见证者而已。
二人半晌,沈彦宇把手上的肉啃完了,贺晨风也整理好了思绪。
“这件事最后的疑点就是那名火属修士的下落,”贺晨风下意识用食指指节摩挲着下巴,“鱼腹中只有些不能被消化的布片和这节竹筒而已……可能这些也只是机缘巧合留下来罢了。”
沈彦宇按了按太阳穴,眉头微蹙:“我们要不要查下去?这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查也不见得能查清楚,查清楚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
“记录即可。”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贺晨风如此说道。
“嗯,那走吧,反正炎晶也拿到了,”沈彦宇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却被对方轻轻拉住,“嗯,怎么了?”
不知为何,贺晨风看向自己的眼神让沈彦宇觉得有些不安——他有经验,此眼神经常出现在他每一任前恋人身上。他们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都是多少有气话要说。
“对不起,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沈彦宇不理解以前的恋人为什么生气,现在也猜不出贺晨风在想什么,但先道歉放软态度总是没错的。
贺晨风微微摇头,但又皱起眉头停下了这个动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