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惊秋简直是见鬼了,怎么又遇见这个人了?
饭碗在桌上咕噜噜转了一圈,好险没碎掉。
身后是顾白那看热闹的目光,身前是……
他缓缓抬手遮住了脸,他还是第一次对上晏辰安那冷漠到死寂的目光。
虽然眼前这人浑身还透着青涩,十五岁的年纪面容还很稚嫩。
但已经有了以后病秧子的轮廓,云惊秋撇撇嘴,不太开心。
做什么这么看着他?
这时,顾白笑着出声,“徒弟,这位是左相之子,晏辰安,晏小公子,不过看起来你们之前应当已经见过了,还需要我介绍吗?”
云惊秋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到晏辰安在看着他,目光一次都没移开过。
“呵呵——”他立马起身行礼,“见过晏公子,那个,我还有事,晏公子与师父既有要事相谈,我就不打扰了。”
他这一连串话说的又快又急,完全不给晏辰安插嘴的机会。
说完他就转身朝顾白眨眨眼,揣着表面的恭敬从晏辰安身旁走过。
走出门,里面有了交谈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纠结的停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
“顾先生,您的徒弟姓名如何?”
晏辰安整个人冷冷淡淡的,完全没有以后温柔的倾向。
顾白却还是那般不正经,调笑着道:“名字啊,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那位小徒弟叫——”
“才不告诉你!”云惊秋扒着门露出头,恶狠狠打断顾白的话,“小爷最讨厌你这副模样,晏辰安,你高冷给谁看呢?”
说完,他不想看晏辰安的表情,直接跑了。
但刚跑出玉兰堂的范围,他就有些走不动了。
刚才说的话会不会太绝情了一点?
好像有点。
那要回去道歉吗?
不要!
他蹲在玉兰树下郁闷,扰的树下的蚂蚁都想搬家。
不知为何,自来了这个梦他就烦,但这股情绪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很自然的,就融入到他的情绪里了,像是他本来就烦一样。
可他就是看不惯晏辰安那副死水模样,看人看东西都一个眼神,一点都不像个人。
而且,他还有点委屈呢。
想想梦外的晏辰安,再想想十五岁的晏辰安,这一个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云公子,天色将黑,您的房间早已备好,顾先生遣小的来为您引路。”
正乱想着,身后站了个婢女,云惊秋低头看看被自己霍霍的不成样子的蚂蚁窝。
丢下树枝装作不知道是谁干的,拍拍手起身和婢女走了。
玉兰堂内,两人依旧一站一坐,自云惊秋那句“才不告诉你”后,晏辰安已经沉默半盏茶的时间了。
顾白看着好笑,也就不出声坐着看戏,就看这十五岁的少年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想来也好笑,这京城谁人不知晏小公子天生聪慧,性格冷淡,甚至不近人情,从不会出现发呆这种堪称可爱的举动。
但现在却被自己的小徒弟一句话打的不知所措,看样子还没走出来。
顾白喝了口茶,看看外面天色,好吧,热闹也不能一直看下去。
他轻咳一声打破安静,“晏公子,你也听到了,我那小徒弟不愿意告诉你,那我这个师父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啊。”
“不过,名字这种事,晏公子还是问他本人比较好,毕竟连名字都要从别人那儿听来,多少有点不上心了。”
“嗯。”晏辰安终于有了声音,只是冷淡的背后,多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
顾白起身站在门口,周身气质一变,不再散漫,“那就来聊聊金丰干旱一事吧,你父亲让你来与我交谈,是觉得我会因为你网开一面?”
“还是因为你腰间那枚玉佩让他以为我会忘掉当初他做过的事?”
“舟扶疏虽许了你晏家百年安定,但不代表我不会动手。”
“你母亲已重入轮回,回去告诉他,再装深情,我不介意打上门。”
外面天色已黑,屋内燃起烛火,昏暗烛光驱不散他身上的黑暗。
身旁的手紧紧攥住,白衣终于有了褶皱。
顾白侧眸看他,看他已经有些颤抖的身形,终究还是叹口气。
还是个孩子啊。
但还是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相信你不会想看到那天,因为看你母亲一世又一世轮回,护你母亲每世平安,观你母亲世世哀乐的人,是照料我那小徒弟几十年的人。”
“你父亲在一天,那人便不会放过他。”
“好好想想吧。”
与晏辰安的交谈不过半个时辰,在月上枝头时,顾白靠在门旁,送走了淡漠的白衣少年。
不过几秒,另一位白衣少年朝他走过来。
是奚长漠,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隐忍不发。
“父亲,可要休息?”
顾白指尖点着胳膊,就这么看着他。
这白衣,真是受欢迎啊。
但眼前这位穿白衣是为了装乖,那离开的那位呢?
又是为何日日白衣?
想了不过片刻,他便不再想下去,那位的过往自是留给该懂之人挖掘。
夜色的掩盖下,他朝奚长漠勾勾手。
“长漠长得好看,爷今日开心,就大方一回。”
一枚铜板放在了奚长漠手心,顾白甩袖离开,背影都透着使坏的劲。
奚长漠看着铜板,心头缓缓浮出两个字:打赏?
——
第二日早上。
宫里的房间自是比别处好,云惊秋从床上爬起来,眼都没睁就喊:“晏辰安!”
喊完人他闭上眼又睡着了,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等人来。
“云公子。”
“啊!”
陌生的声音吓得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这下直接清醒了。
挠挠乱糟糟的头,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晏辰安的梦里,就算喊人也只能喊来一脸冷漠的小晏辰安。
说不定还会被威胁,被问话,被嘲讽……
算了,不和那人一般见识,还是尽快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出梦吧。
想通这一点,他爬起来穿好衣裳,刚推开门,就见顾白靠在他门前,笑得阴险。
“醒了?”
云惊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放在门上的手蠢蠢欲动,语气有些弱,“啊哈哈,醒了,早上好啊。”
顾白抱臂笑容更大了,“早上好,小惊秋,你还记得你昨日做了什么吗?”
云惊秋瞪大双眼,小眼珠不停转动,浑身都透着心虚。
“大概记得吧……”
顾白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后趁他底气不足时狠狠拍上他的脑门。
“真行啊,第一天就给我闯了个大祸,是不是觉得你师父我过得太好了?”
“你把大皇子挂树上一下午,想干什么?”
“知不知道今早大皇子告到皇上面前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你师父我还没醒就被叫起来给你擦屁股,你倒好,睡到自然醒啊——”
顾白咬牙说一句,手就拍云惊秋脑门一下,直把云惊秋脑门都拍红了才勉强满意收了手。
云惊秋捂着头,弱弱不服气,“谁叫他欺负人呢?他还想骂我,我没打他就不错了。”
顾白没好气瞪他一眼,“行了,这事我和晏辰安给你解决了,小惊秋啊,给师父省点心好吗?”
云惊秋:“我……”
顾白直接封住他的嘴替他回答,“好的。”
云惊秋:“……”独断专行的家伙!
顾白困死了,转身就要回去补觉,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添了一句,“回去记得感谢人家晏辰安,要不是晏辰安全程偏护你,你此刻就该跪在大皇子门前了。”
云惊秋切了一声,小小反驳,“谁要他多事了。”
顾白微笑看他,“你说什么?”
云惊秋抬头大声道:“我说,我保证好好感谢他,谢的他涕泗横流!”
顾白嫌弃转身,“从哪儿学的成语,文盲吧。”
云惊秋:“…………”这师父一点都不温柔!不过十年后装得还挺像回事的。
这下苦恼的就成云惊秋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他就出了玉兰堂沿着小路走动。
感谢晏辰安,那他也得能找得到人啊。
再说了就晏辰安站那能冻死一片人的德行,他不上赶着尴尬吗?
谁知道十五岁的晏辰安怎么看他?
他不由得鼓了鼓脸,把自己吹成一个气鼓鼓的球。
说不定人晏小公子看不起他这个道士的徒弟呢……
“……”怎么越想越生气?还没见到人就先生了一回气。
云惊秋更郁闷了,看见前面的亭子走过去愤愤坐下,心里又给晏辰安扣了一口锅。
都怪小晏辰安!
没错,大小要分开,他可是最公正严明的。
不过这人界皇帝住的地方就是好看啊,就连这亭子旁种的花都相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