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程澍的手才稍微停止颤抖。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深呼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所有积攒的恐惧与害怕一起倒进空气里。他抬头轻声问道:“医生说他什么时候能醒?”
初照人在一旁答道:“医生说应该不会太久,但现在只能看他的大脑恢复情况。”
程澍点了点头,又看了游稚一眼。
他犹豫了一下,想去握他的手,但自己刚醒来,手心全是冷汗。他急急忙忙在裤腿上擦了擦,又哈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握住。
他低下头,额头贴在游稚的手背上,低声呢喃:“宝宝,对不起……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就在这时,助理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通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符律抬头看向门边,眉头一蹙。程澍则一动未动,依旧守在病床边。
“警方那边刚刚来电,说人已经抓到了,是个惯犯。”助理神色凝重,“目前已经刑拘,并且基本承认了当时的尾随与拉扯行为。警方希望程队能尽快去协助录口供,确认嫌疑人身份。”
程澍动了动,却依旧没转头,嗓音沙哑:“我想等他醒了再去,可以吗……他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指尖微微颤动。
最初是一点极轻的抽动,紧接着是眼睑颤了颤,眉头缓缓皱起。游稚的睫毛在病房灯光下轻轻抖动,像是还未从梦中彻底挣脱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那一处,程澍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
游稚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扫过天花板,他仿佛对眼前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印象。他迟缓地试图转头,寻找周围的声音来源。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肌肉都不听使唤似的,直到视线落在那个正紧握着他手的男人身上。
那是一张疲惫却满是克制与希冀的脸。眼眶通红,嘴唇紧抿,似乎刚承受过剧烈情绪的摧残。
游稚怔了一下,眉头更深地蹙起。他在用尽全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宫殿,却什么都没找到。
最终,他张了张嘴,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你……是谁?”
这一瞬间,程澍像是被利刃刺穿,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游稚那双熟悉却茫然的眼睛,仿佛世界所有声音都静止了,只剩那一句,反复回响在脑海里。
他花了十秒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得像是一阵微风。
游稚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好像对这个陌生人的触碰感到十分排斥。
那一刻,程澍的世界彻底垮塌了。
自从游稚被送进医院后,他就没有离开过。他本以为自己早就经历了最坏的情况,在医生说过游稚的情况良好之后,他终于稍微放下了心。
程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跌坐回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才还握着游稚的手,掌心的温度仿佛也在逐渐流失。
“那你记得我吗?”初照人上前一步,紧张地看着游稚。
游稚却摇摇头,平静地说完“我不认识你”之后,又看向一旁的符律和初见月,依旧道出:“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都是谁?”
众人震惊之余面面相觑,虽然游稚昏迷了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但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状态。原本以为只要醒来就能松口气的他们,此刻的神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
“我去叫医生。”符律强作冷静道,“你……你们都先别激动,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她转身快步走出病房,语气却也难掩慌张。
游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眼右手上的针,呼吸变得急促,眼睛变得湿润,几乎带着哭腔说:“我……我又是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触及纱布的指尖顿住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困惑和恐惧,眼前这么多陌生人已经够让他崩溃的了,没想到就连自己也同样陌生。
程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喘着粗气,欲言又止。
初照人急忙答道:“你叫游稚,游戏的游,幼稚的稚。我们都是男团BoomSky的成员,从练习生时期就认识了。练习生,你知道什么是练习生吗?”
游稚“嘶”了一声,拧起眉头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思考,片刻后,他点点头:“我知道……练习生,出道……我是明星?”
“对,我们年初刚上过春晚,”初照人答道,“我们很有名的,你也很受欢迎。”他话音未落,身旁的初见月已经将手机举了起来,打开微博递给游稚:“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你现在微博粉丝有两千万。”
游稚略带迟疑地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都是他的照片和关于他受伤昏迷的消息。他怔怔地看着那些评论,却像是在审视另一个人的人生。
“我……你刚才说,你们都是我的队友,”游稚的表情变得急切,“那我的爸妈呢?他们……他们在哪里?”
程澍悲伤的眼瞬间睁大,初家双子与一旁的助理互相对了对眼神,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告诉游稚这么残忍的事实。
可他们没有想到,这种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看见众人这个反应后,游稚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像一个处于溺水状态的人,努力想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剧烈颤抖,像是一只刚刚诞生就已经失去了庇护的幼兽。
病房内的气氛降到冰点,程澍扑了过去,拍着游稚的后背,为他顺气,语气温柔地说:“你还有我们……我们就像是你的家人一样。”
游稚呜呜地哭了起来,刚才还很抗拒被陌生男人握着双手的他,此时或许格外需要人类的安慰与陪伴,竟是任由程澍冰凉的大手在他的背脊上来回摩挲。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迅速对游稚进行了一系列基础神经检查。
医生用手电筒检查了游稚的瞳孔反应,观察他对外界刺激的反馈,同时确认了各项生命体征,护士则重新检查了点滴输液管路和心电监测数据。
在确认游稚没有新的出血迹象、生命体征平稳后,医生略松了口气,却仍神色严肃地对众人解释:“目前来看,他的情况属于短暂性逆行性遗忘,可能是脑震荡造成的暂时性损伤。后脑着地的冲击力虽然没有引发大面积出血,但看起来还是影响到了记忆整合区,尤其是海马体或者其关联回路的功能。”
“他的自我意识尚存,但是看起来记忆出现了大面积的缺失。至于缺失的范围和是否可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医生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但从他能正常表达、认知清晰来看,受损区域应该是非语言主导区,目前神经功能恢复的迹象良好。”
“那……那他现在该怎么办?”初见月问道。
医生略作思索:“我们会继续进行密切观察,安排一系列认知功能测试,也可以适当使用记忆重建的辅助疗法,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休息。任何刺激都有可能干扰神经恢复,近期内请尽量不要给他压力,也不要刻意去逼他回忆。”
游稚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但好在是稍稍平复了心情,脸上满是迷茫:“我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医生温和地看着他,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急着想起过去,而是让大脑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担心,大部分情况下,这种遗忘都是暂时性的,随着脑组织水肿缓解、代谢恢复,记忆应该会逐步回来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游稚忽然抬手捂住额头,眉头深深皱起,整张脸迅速失去血色。
“头……头好痛……”他声音发颤,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恐惧与挣扎。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像失去了所有支撑似的倒向病床,所幸被动作更快的程澍伸手接住,护着他缓缓落了下去。
“他又昏过去了!”护士立刻冲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