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带着撕裂感,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爆出来的怒吼:“再不走……你会后悔的!我……我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我一定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走啊!”
他全身已经到了极限,呼吸像滚烫的蒸汽,每一口都灼人肺腑。
水珠与汗水混杂着滑落,他连站都站不稳,却还死死撑着不让游稚靠近。
像一头受伤却宁愿咬断自己四肢,也不肯扑向爱人的困兽。
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游稚注意到他眼神里的焦点时隐时现,瞳孔时而紧缩、时而涣散,神情迷茫而挣扎。手臂下的皮肤滚烫得惊人,几乎像是体温已经突破了常人极限。
他这才反应过来,张禹提到的高强度抑制方案副作用,正在程澍身上迅速发作。
程澍服下的大剂量止痛药与中和剂此刻正在反噬他的身体,他咬牙硬扛着药效的狂乱攻势,试图维持一丝清醒继续这段对话。
“你到底吃了多少药?”游稚低声骂了一句,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颤抖,既是慌乱,也是自责。
程澍眼角轻颤,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死死撑着门框,像一根风雨欲摧的枝桠,倔强到让人不忍。
游稚站在他面前,大脑乱作一团。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但看到眼前这个人几近崩溃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此时他也不想再用一贯的理智去思考这些混乱的问题,几乎凭直觉脱口而出:“我不走……我可以帮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住了。
帮他?怎么帮?像那次他在酒店里挣扎时,程澍所做的那样?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此刻,他几乎不想再去权衡、不想分析、不想逃避。
程澍听见这句话,身体像被电击般一震。
他猛地摇头,像是受了极大刺激,整个人几乎是嘶哑地吼出来:“不要!”
“我不要我们‘互相帮助’!”
他喘得厉害,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我不要……不要明天醒来的时候,你还是冷冰冰地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互相填补、互相利用!”
他的声音带着被压抑太久的愤怒与悲伤,那些情绪像在深海下崩裂的暗流,终于翻涌而出。
“我……”游稚的心仿佛被狠狠击中,他本能想解释,却忽然发觉,那些话,确实是自己曾经说出口的。
当时他语气冰冷,眼神像结霜的玻璃,清透,却毫无温度。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此刻被原样打回心头。
“你知道吗?”
程澍忽然笑了一下,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你醒来后的那句话,把我彻底打进了深渊。”
“我看着你、抱着你、吻你……”他颤抖地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又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以为你也有一点点在意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可你醒来后只说了一句‘互相帮助’,就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亲密都扫得干干净净。”
他轻轻吸了口气,却仿佛连这点动作都带着刺痛:“我后来才明白,我之前那些追求你、打扰你、闯入你生活的举动,有多可笑……我一直分不清,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只是想占有你。我以为只要我拥有了你,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但我做的一切只是将你推得更远。”
“我那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我甚至还以为你是在故意冷落我,好让我多关心你……”
他笑了笑,却笑得喉咙发紧,眼眶发红,“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错得离谱,是我根本……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人。”
“我从小顺风顺水,没人教过我怎么好好表达情感。我以为送你几千朵玫瑰、送那些你根本用不上的奢侈品,就是在表达心意;我以为不断制造存在感、闯进你的生活,就会让你注意到我。”
“直到我真正搬进你家,看你每天怎么起床、怎么工作,怎么照顾霖霖、怎么熬夜加班,我才发现,我早在那些你不屑一顾、你皱着眉头看我的瞬间,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不是那种非要你低头、非要你属于我的喜欢,而是……我真的爱你。”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眼里却像藏着山火,“我只想你能轻松一点、幸福一点,哪怕我只是一个住在你家书房的七年过客,我也愿意。”
“所以我才不能走回头路。”
“我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我们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第二天你又一句‘咱俩扯平’就结束一切。”
“那种刚拥有就失去的感觉,真的太残忍了。”
“我宁愿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你。”
他说完这句,身体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几乎快要倒下。
游稚立刻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轻推开。
“我不想再这样了。”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让我自己扛过去吧……别再给我希望。”
“我宁愿一个人痛,也不要你因为怜悯才来到我身边。”
“你不知道……”他喃喃道,语调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每次靠近一点、又迅速抽身的时候,我有多难受。”
“我不是孩子,不是实验对象,更不是你偶尔良心发现时想施舍一份关心的人。”
他抬起头,眼神泛红,却仍透着固执的光,“我做这一切,从来不是在‘帮你’,是因为我真的只是希望你和霖霖能过得好。”
“我爱你,游稚。”
“所以我不想逼你做你讨厌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还只是出于怜悯或者亏欠感才站在这里,那就走吧。”
他后退一步,靠着门边,整个人在崩溃边缘苦苦撑着,声音颤抖到几乎无法继续:“我不会再接受一次我们之间的互相帮助了。”
“等我熬过去这两天……我会回去照顾你和霖霖的。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
游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的,可不知道是空气中强烈的信息素冲击了他的理智,还是程澍那声“我爱你”终于击中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
他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被动诱发的信息素共鸣,还是某种从心底泛起的、根本压不住的情绪反应——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一帧帧画面如潮水般冲入脑海。
是程澍在厨房学着切菜却笨拙地切破手指,霖霖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用稚嫩的小手帮他贴创可贴;
是他深夜伏案工作,桌角被悄悄换上的热茶和小点心,还有一张字迹潦草却温柔的便签:记得多喝水;
是霖霖开心地说“今天爹地带我去看恐龙展了”;
是他无意中看到程澍落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锁屏壁纸是他和霖霖的合照,唯独不见程澍自己;
是那个屏幕里堆满了提醒事项的日历——不是程澍的项目进度,而是他和霖霖的生活规划,连他每周哪天有会、霖霖哪天上钢琴课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温柔,全都藏在了他从未遗忘过的角落里。
游稚的心脏猛地一缩。
此刻他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是怜悯,不是感动,也不是愧疚。
而是他终于无法否认的——渴望。
他想要这个人。
不是为了帮他缓解发情期,不是出于协议的义务,也不是互相帮助的补偿心理。
而是他真的,真的……想要靠近他。
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他想告诉他:你的小心翼翼,我都看见了。
你为我们铺设的生活,我早已一步步走了进去,只是你没意识到。
你以为自己被拒之门外,其实……我早就在门内犹豫,早就在回望你。
他喉咙发紧,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他缓缓迈步,朝着那个还在门边颤抖着强撑的男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
直到停在他面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红得泛光的金色眼眸。
然后,低下头,在程澍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亲吻。
浅浅的、克制的、却足够真诚。
游稚的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不忍惊扰如小兽般畏缩颤抖的程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都知道。”
他顿了一下,呼吸不稳地继续说:
“我好像……也对你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