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孽缘……先生冷着脸头痛,薄薄的唇角紧抿着,两次狼狈时候都被他一人看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那双秋水眸凛冽地逼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杀人灭口。侍应生下意识缩了缩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却不料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兜头盖了个正着。
鼻端瞬间被熟悉的乌木香充斥,布料质地奢华,他愣了愣神,把那件衣服胡乱扒拉下来,是柏青梣刚刚脱下来的西服外套。
“看你闲得慌,把这件衣服带给姚维,他知道怎么处理。”
休息室还有一位不知何方神圣的客人,柏青梣无心在这里浪费时间,淡淡嘱咐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又道:“告诉顾尧,让他顾好主厅,别来后面找我。”
侍应生抱着衣服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先生转过拐角,才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衣料里,肩膀轻轻颤了颤。
——
一墙之隔,酒会嘈杂的声音隐约传来,很快被外面的风雪声吹散得干净。
除了刚刚那名侍应生,通往休息室的路上再没有一个人。四面静得可怕,廊道尽头休息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隐隐透出灯光,显然的确有一位客人在等候。
柏青梣面无表情,抬步过去。
临近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染血的丝巾,眸色沉凝,一折折整齐叠起来,皱褶抚平,然后拢在掌心。
来者一定不善。
他自然不相信那人真的对孔雀有办法,但既然编造出这样一个骗局,必定知晓不少内情。交易的另一端是陆岱川,整件事想必都是陆家的手笔。
短短时间内,柏青梣早已设想出休息室那人身份的数种可能性。他不让顾尧过来这边,也是因为心知肚明,顾尧糊里糊涂踏入局中,必不能轻易收场。
走廊风冷,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肺腑间隐隐又起了痒意。他不再犹豫,薄唇生生抿出几分血色,也没有敲门,直接抬手将那扇门一推。
暖意霎时扑面而来。
柏青梣抬头淡淡看过去。
下一个瞬间,那双秋水眸蓦地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骤然回身关严了门,几步过去,伸手撂起茶几上放着的水果刀,呼吸微微颤着,一双眼尾殷红宛如含血,刀尖破空,力道狠绝向下捅去!
“要说心脏的位置,果然还是柏医生认得最准。”
耳边传来熟悉的笑音,刀尖将将割破衣料的一瞬,执刀的手腕被猛然扼住。
对方的力气极大,指腹布满枪茧,俨然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腕骨传来钻心裂痛,像是要被生生攥断,“……就算我亲手剖出过几百颗心,论这开刀的本事,也比不上您啊。”
柏青梣深深阖眼,指尖因为剧烈的疼痛发着颤,即便如此,他仍用尽力气死死握着那把刀,开口声音喑哑,字字阴狠道:“怎么,你想试试?”
男人愉悦地笑起来。
他坐姿散漫地靠在休息室的沙发里,金发碧眼,典型的白人长相。假如此刻陆霁在这里,他一定认得这个人是谁:比维斯·穆尼奥斯,在第六区格氏兄弟的赌船上,邀请他上楼详谈的人。
MSJ现任二把手,地位仅次于首领阿马默尔·哈山。
柏青梣怎么也想不到,Bevis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更可笑的是,这就是顾尧口口声声说请来给自己治病的人——他强忍着手腕的痛意,抬头望向休息室,房间空空荡荡,只有Bevis一人坐在这里。
这些年来,他最恐惧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MSJ是怎样的一个组织,Bevis又是怎样的一个杀人恶魔。就像是鬼魅……形影无踪、却如附骨之疽,一旦被它视为目标,无论此刻还是未来、无论自己还是身侧至亲至爱,都将被它的阴影笼罩。
Bevis低着头,始终没有放开柏青梣的手腕,幽碧的眼眸宛如凶狼,饶有兴致地打量手中钳制着的这段腕骨。
与其说打量,更不如说是欣赏:毫无其它意味的,单纯对美丽之物的品鉴。秀颀的骨形,肤色如美玉无瑕,连着腕心内侧的朱红小痣,一并慢慢地欣赏过。
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姐姐那双眼至今都是我最得意的藏品,只是把玩五年多,也有些腻烦了。”
“柏医生,柏家的二少爷,”察觉那段手腕陡然一颤,Bevis侧了侧头,语气和善道,“你外甥求我救救你,他倒没有求错人,”
“——毕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孔雀是怎么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