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乌云翻滚,大雨将至,浅灰色鸥鸟低低盘旋。
空气中濒临极限的潮湿紧贴皮肤,没过一会儿,风和雷声裹来海上暴雨独有的冰冷腥咸。体型巨大的游轮停在海上,体线优美流畅,通明灯火在风雨交加的海浪中宛若一座不灭的灯塔。
陆霁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甲板。
入目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赌厅,四壁装饰俱是鎏金,喧闹声嘈杂不绝。每张赌桌旁都堆着高高的筹码,眼神迷离状若癫狂的赌客比比皆是,各类白色粉末和色泽妍丽的针剂在此亦不稀奇。他刚踏进来时下意识皱眉,但很快就将神态调整得宜,衣着暴露的女人附上来,风流俊朗的青年任由自己被揽过臂膀,唇侧的倜傥笑意分毫不差。
帝都陆少本就是风流中的风流,纨绔中的纨绔,对这些场面几乎练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三言两语间,便将那几位女郎逗得娇笑连连。
陆霁信步走到一张赌桌前,筹码在指尖打个旋,漫不经心地一抛,俨然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他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精巧筹码,边沿刻着ZG两个字母,代表这座海上赌场属于第六区的格氏兄弟。
地下世界各方势力划分泾渭分明,欧洲传统黑手党家族听命于伯格纳家族,东方曾以商家为首,陆岱川接手之后却被季绾阻挠,如今手里已不剩多少势力。而现在这场角逐胜负已分,季绾加冕为地下世界当之无愧的女王,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掌握了整个地下世界。
从南美至非洲大部分区域,在道上被称作第六区。欧洲黑手党大多起源西西里,而第六区的□□势力鱼龙混杂,与欧洲渊源不同,自然也不受伯格纳家族辖制。第六区并无教父的概念,一切依凭原始的丛林法则,更自由、更混乱、也更疯狂。
七年前地下世界生变,江驹臣重伤昏迷。四方群龙无首,第六区乘乱而起,势力迅速壮大,对江驹臣定下的规则更加不屑一顾。总部位于南美的MSJ,就是那场动乱中的最大赢家,如今已经成为第六区势力最强的组织。
地下世界最赚钱的三大贸易,军火、毒品、人口贩卖。江驹臣曾定下铁律,将后两项死死管控,胆敢冒犯者必将付出惨痛代价。然而这些在第六区却肆意横行,陆霁所在的这座赌场正是如此,相似的规模格氏兄弟手中还有两百余处,而每一座赌场,都是滋养毒品输送和人口交易的摇篮。
比如此刻。
赌局刚刚进行一半,从二楼下来两名带枪的佣兵,客气地请陆霁去见他们的主人。当然,“陆霁”这个名字在这里无人知晓,他拜托季绾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家族Lowell野心昭昭的私生子,来这座赌场,是为了谈一桩大生意。
“急什么。”青年散漫地眯眼,长腿交叠放在赌桌边沿,毫无章法地摇晃着:“先玩完这局啊。”
第六区极少见黄皮肤,东方青年出现在此不由吸引许多目光,西装扯开大片领口,露出一小块白皙秀致的颈项,挂着一条细细银链。他俯身看牌时,衣襟曳开,隐约可见项链挂着的吊坠,是一枚奢华精巧至极的银杏叶。
细钻含光,一双眸清亮宛若林间灵鹿,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他收拢掌心的纸牌,像是无聊至极的模样,眉间却压着森冷狠意,宛若饿狼的凶光。轮到他下注,陆霁倾身倚过桌沿,屈指在如山的筹码中间轻轻一扣。
哗啦倒塌之声不绝于耳,他懒洋洋地坐起身,俊秀的下颔微抬:“喏,all in。”
这一举甚至惊动旁桌的赌客,旁边那两名亲兵亦惊讶抬头,陆霁侧坐在赌桌旁,唇侧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下过注后再也没有看过一眼身后赌局,自顾自迎着水晶吊灯抬起手腕,眯起眼睛把玩昂贵的腕表。
……玻璃表盖巧妙地反射出二楼一间包厢,正是那两个亲兵下来的地方。
他如今的身份,是Lowell家主和一个东方女人在外的私生子,半年前刚刚被认回家族,风流浪荡、野心昭彰。为了让这个身份更加真实可信,陆霁这半年一直混迹在地下世界,接连谈下几桩生意,成为道上的新锐人物。
足足耗了大半年时间,他终于等到今天这次机会。
牌面掀开同花顺,荷官躬身向他道贺,青年身姿灵巧地跳下来,随手丢过去一枚筹码当小费。他像是全不在意刚刚这局牌赢下何等惊人的数字,连筹码都懒得收,单手插兜径自往二楼走。见那两名佣兵没跟上来,才回头瞥了一眼:“不走么?”
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先生,您的筹码还没有结算……”
“哦,那些东西啊。”
东方青年闻言轻笑,眉间天然含着一段风流,眼梢却凝起如狼般的狠意,“比起一会儿要和Bevis先生谈的生意,这算得上什么?”
的确算不上什么。
这半年来Lowell和第六区的毒枭合作多次,在地下世界声名大噪,真正的野心从未遮掩:他多方寻找门路,意图和向来神秘的MSJ搭上关系,面见那位极少露面的组织首领:
获得“孔雀”的制毒方法,成为MSJ在欧洲的第一个合作伙伴。
——
冷雨终日连绵,南方的冬向来难捱,乌云沉沉地令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