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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顾尧和陆霁呆愣在落地窗边,一时间都不敢转身,刚刚还吵成一团的两人,这会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彼此,没有说话,却又仿佛在这对视间藏了万语千言。
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吗?
不知道,你不是对着玻璃的方向吗?没看见他过来?
你挡住我了,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顾尧手心淌出汗来,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陆霁最后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转过身。
“吵完了?”柏青梣冷声道,“吵完了就滚出去。”
他放下了掩着肩侧伤口的手,衬衫的金绣已经被血色染透,凤凰泣血,其大不祥。然而先生的神色依旧是骄矜而冷漠的,秋水眸里没有怒意,只有无边无际的漠然。血珠顺着白皙的指尖颗颗落下来,他看了顾尧一眼,冷笑一声,没有伤的那只手拖过桌上一沓文件,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下午召开发布会,裁员最终的处理方案,你去讲。”
顾尧猛然抬起头,目光从地上的文件移到先生身上,在望见肩头那片血色时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半个字。
“陆霁。”柏青梣转过脸,再没有看顾尧一眼,声音冷淡地唤陆霁名字。
“……在。”陆霁咬了咬唇,低低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顾尧:“顾总,先生要休息了,您先请吧。”
顾尧没说话,上前捡起地上的文件,扣着纸页边缘的手指下意识用力,他脚步僵硬地走到门边,还是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捏着文件夹的力气愈重,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沉默着走了出去。
他怎么会不知道,柏青梣为什么要让他召开发布会。这样的话,外人只会认为是他妥善处理了这次事件,背负骂名的是柏青梣,收获赞赏的却是他。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地恨你。
办公室的落地窗逐渐转为单向,陆霁丢下手里的遥控器,转过身就扑向了桌边摇摇欲坠的人。
那截挺拔的腰身这会儿已经弯折下来,柏青梣勉力撑在长桌边,紧扣在桌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青。肩侧挣裂的刀伤还在流血,丝毫没有自行止血的趋势,本就苍白的面庞更加惨白下去,眼睫半垂,几乎没有任何颤动。
听见陆霁的声音,他低咳一声转过头,入目正是青年慌乱的眼睛,拽了好几张面巾纸要替他捂住伤口。柏青梣向后避了避,这种物理止血的方法对他早已没有用处,“……去医院。”
扶着桌沿的指尖再用力,他勉力将自己撑起来,却牵连了开会久坐而僵痛的腰椎椎骨,向前踉跄一步,被陆霁匆忙扶在怀里。额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腰间冷硬得像是失去知觉,他伏在陆霁肩头,一时间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陆霁只能察觉怀里的人压抑着低颤,脸色苍白至极,额头无力地靠在他肩膀,浅淡的血气混杂着乌木香扑在鼻端。他一动不敢动,心口疼得仿佛要破碎,不敢想象先生这会儿有多难受。向来宁折不弯的人,怎么会任凭自己弯了腰,疼得一步都走不了。
他低头小声道:“先生,您允许我,抱您吗?”
柏青梣没有说话,陆霁咬了咬唇,手臂护过先生腰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怀里的分量远比想的轻,几乎只剩下空有身量的一把骨,他忍不住收了收怀抱,快步冲出办公室。
至于这一路遇见的BI员工,是怎样惊讶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往日他们的柏先生总是长身玉立、高矜挺拔,加班连轴转多日也不见一丝疲惫。即便听闻前几日受了伤,也依旧是雷厉风行的样子,看不见任何病态。
然而此时,他被那位新任助理抱着,露出小半张苍白至极的侧脸,指尖无力垂下来,掩在雪白衣袖下的腕骨精致秀美,是从未被他人得见的脆弱模样。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手握商界半壁江山的先生,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