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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韶开车等在陆家别墅外,一直等到午后,才看见陆霁脚步有些踉跄地从里面出来。
他立刻攥紧了方向盘,又慢慢放开,紧紧盯了青年一会儿,才下车迎过去:“陆,你还好吗?是不是陆爷爷凶你了?”
陆霁怔愣了一下才抬头,正午的阳光明媚,他被刺得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落在方韶身上,然后面无表情侧过身,越过对方向前走去。
身后的少年神色陡然一暗,抿了抿唇,折身追过去:“你这两天都没有接电话,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你。”
“我……我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柏先生喜欢什么吗?我爸让我去向柏先生道歉。”
他扣住陆霁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语气急促带着些委屈。陆霁猛然转过身来,方韶被惊了一跳,那夜青年凶戾的眼神从回忆中浮现,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松开了手。
“别去了。”陆霁退后一步,和方韶拉开距离。他在陆岱川的书房跪了整夜,两条腿酸痛,站姿也不似往日笔直。“你出现在他面前,只会惹他更生气。”
他声音平静:“我和爷爷说过了,已经陪你这么久,接下来我有自己的事要忙,请方公子自便吧。”
方韶蓦地抬起头。
陆霁说完后转身就走,一瘸一拐,显见是刚被罚过。方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两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浑身发起抖来。他抖得很厉害,唇口被无意识咬出血来,扑到陆霁面前,声音嘶哑地质问:“你真的喜欢他是吗?”
“在他之前的无论哪一个,都是你口中的玩玩,只有他不一样是不是?”
他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两只手颤抖不堪,扼住陆霁的领口,脸色惨白如鬼,那双眼却红得滴血:“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
陆霁闻言轻笑了一声:“方韶,你是活在幻觉里吗?”
“我应该和你说过不止一次,陪着你是因为你父亲和我爷爷,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说这种话,容易让别人误会,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
他在柏青梣身边待久了,褪去陆少那张完美无缺的假面,说话也沾染些那位先生的刻薄。方韶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进,被陆霁甩开手后,摇摇晃晃踉跄几步,瞳孔涣散,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嘴里不停自语。
和往常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霁紧皱着眉,心头的厌恶越来越重,多一眼也不愿再看,几步走出方韶视线之外。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自然也不知道,身后别墅的顶层,有一双眼睛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陆岱川漠然站立在窗边,目光未有一分留给陆霁,他凝视着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方韶,神色涣散,不时抽搐,俨然一副瘾君子发作的模样。
年迈的面庞终于浮现些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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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霁在路上打包了两份粥,悄声推开病房门,温暖的阳光映满了整间屋子,柏青梣还没有睡醒。
层层雪白的枕衾,陷在深处的男人面色苍白,即便睡熟了,薄唇也抿成一条孤高不近人情的线。搭在腹间的手正在输液,手背隐隐泛着青,精致修长的指尖看起来分外脆弱易折。陆霁转过头,看见了放在枕边的一瓶安眠药。
他微怔,眸光不禁沉了沉。柏青梣一直有失眠的症状,经常惊梦而醒,需要依靠药物助眠。医院环境陌生,手术刀口又疼,昨晚他一人在这里,恐怕又是彻夜未眠。
陆霁没忍心把人叫醒,轻轻把打包盒放在一边,自己在床沿边坐下来,侧脸靠着床侧,专注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
昨夜陆岱川离开后,留下他自己在书房跪着,夜色渐深月色渐亮,他跪得微微摇晃,忍不住转头望向窗外冰冷的月光。皎洁孤清的流光映在身上,令他止不住想起那位先生,他遥遥望了整夜月亮,像是就能从中获得拒绝的勇气。
他耗了一整个夜晚和第二天上午,终于把他的选择说出来。
陆岱川闻言盛怒,抄起一只瓷瓶狠狠砸在他身上,剧痛袭来,他却只觉得解脱。
陆霁低着头,疲惫不堪地吐出一口气。困意渐渐涌上来,他不自觉地歪了头,闭上眼睛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