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农舍时,正好遇上晚霞。
燥热的温度将上午刚洗的衣物都晒得松软,走近一闻,还附着着一层独特的暖香。
纪诃收衣服时,隔壁屋的几个人正在碎碎念地吐槽着“纷纷”。
“丧良心的黑心鬼,跟老付那个嘴贱的东西不愧是一路货色。”
“抢了又不晒,占着茅坑不拉屎。”
苏柳听了几耳朵,很快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几个Omega都是抢不到晾衣杆,只能用绳子做个简易支撑的那帮人。
更倒霉的是,下午风有些大,将系的不够结实的绳子吹松,他们洗好的衣服瞬间滑脱,又顺着风向吹落入田间,翻滚了几圈泥土,瞬间脏了。
捡衣服、找衣服,重新洗衣服,令他们本就干了一天农活,有些疲惫的身躯,更加雪上加霜。
这会儿,这些人咬牙切齿地聚集在一起同仇敌忾地咒骂着“纷纷”,说着说着,同样抢不到晾晒杆但衣服并没被风吹落的其他人也加入了这个辱骂的团体。
后来,他们从这件事上又延伸出另一些事,那些有晾晒杆,但在其他事上也吃过“纷纷”的亏的人,也围了上来。
苏柳坐在小方桌上边听八卦边舀着小馄饨吃,手边还有他的“靠山”砀夏送来的西瓜。
这个西瓜意义非凡,让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报复苏柳,朝苏柳他们房门口扔秽物的Alpha,瞬间又龟缩回去。
公共食堂的晚饭除了小馄饨,还有阳春面。纪诃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面汤水,作为人类,他并不能听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只是间或能听到几声高昂的嘲笑和几句脏话,他还以为这些人还在讨论他和苏柳,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苏柳这会儿正听到那些Omega骂纷纷像个“半雌雄”,比Beta那些太监还要下贱,并众口一致地试图将纷纷开除“Omega籍”,苏柳含在嘴里的汤汁差点喷出来,他一笑,纪诃也笑了。
虽然不知道苏柳为什么笑,但他的笑声让纪诃觉得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无关痛痒,只有苏柳,只有他的喜怒哀乐是值得被人在乎的。
纪诃瞬间安慰好自己,他拿着筷子的手总算恢复如常。
对于纪诃来说,他能喊出那句话,已经是重塑之路上的一大步。
漆风泠看得很清楚,他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捏苏柳的腰,苏柳这才注意到纪诃。
但这时的纪诃已经没事,苏柳又若无其事地舀起下一只馄饨放入嘴里。漆风泠拿着手帕,凑近距离给苏柳擦唇边沾染的汤汁。
“等会再擦,”苏柳边咀嚼着馄饨,边偏头躲开,自从画了这么丑的妆后,他身上的高贵优雅顷刻消失,连最起码的贵族礼仪都一并抛开,哪还在乎脸上的汤汁?
反观一旁的纪诃坐直身体端着碗,吃的很斯文,这种斯文,一看就是被刻意规训过的赏心悦目。
也可以算作这场乔装打扮的败笔之处。
“你们俩,拉低了我精彩的演绎,”苏柳之前跟刘维桢他们坐在食堂吃饭时,就着重观察过各种人吃饭的样子,他取各家所长,很快编排出了一套独属于他的豪放-婉约派吃相,愣是把漆风泠看得呆住了。
“你本科读的是表演系?”漆风泠好奇得不得了,苏柳的演技浑然天成,比漆风泠合作过的那些演员都要会抠细节。
“天赋型选手,你懂不懂啊?”苏柳用人类无法察觉的声音,背着纪诃与漆风泠默契地交流着。
漆风泠低头看了看苏柳如今莽汉一样的坐姿,试图从这个坐姿中,还原出苏柳从前高岭之花的淡雅和从容。
可是,毫无痕迹。
苏柳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乡村气息,似乎他原本就来自这里。
“礼仪这种东西都是后天培养的,你看看路过的这些人,谁不是天天为了三瓜两枣奔波劳碌,你让他们,怎么优雅得起来?”苏柳又舀了一勺馄饨,看向漆风泠的眼中,是漆风泠熟悉的,并且深深爱恋着的,看淡世态炎凉后依旧不为瓦全的风骨。
漆风泠眉眼带笑,似闪动着红玛瑙的汪洋大海,他看向苏柳的眼神中,流淌着深深,深深的喜欢。
漆风泠,有一双很爱很爱苏柳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美啊,看上去好像好爱我的样子。
苏柳慌忙躲开漆风泠的视线,他要冷静。
他在心中默念九字口诀:Alpha都很坏,都很会演戏。
他不能那么轻易地将自己全然交付出去。
还不是时候。
理智。
清醒一点。
苏柳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很快从漆风泠针对性极强的单体情爱攻击中醒过神来。
这时,纪管事突然出现在农舍,将那些聚拢着批斗“纷纷”的人群都惊得如同鸟兽散。
纪管事不关心也不屑管这些人类口中天大,但其实在他看来只是屁大点的腌臢事,径直走向苏柳。
“从今天开始,你们俩不能再用‘红颜’这两个字,改名叫‘小焦’和‘小土’。”纪管事根本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纪诃其实是他的孩子,他看着纪诃的眼神都是陌生和排斥,看向苏柳时,更是多了一层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