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桑看着她,后者的视线只是落在手中的卡片上:“那你为什么不……?”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依旧是很平静的语气。
“……”果然。
想来白叶也不可能是对感情随便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同学,哪怕是像尼萨亚这样原本并不完全立场一致的人,她也会尝试着去共情。凌桑忽然感觉自己原本的担忧其实相当多余。
看她一直在玩手上的金卡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顿了一会儿凌桑再试探着发问:“你知道…最近有很多闲言碎语吗?”
“——说我不负责任、脚踏两条船么?”
白叶终于收回卡片抬起头来对视。嘴角又勾起熟悉的微笑,让人很难探知到她语调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时,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都听到了。”凌桑突然感到十分的无力。
“想不听到也难啊……”她仰头。走在路上只用余光都能察觉,身侧的人都会用那种试探的眼神看向自己,或是用目光盯着她的同时,时不时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对于原本形象简直是颠覆性反转的话题,是谁都会忍不住好好探讨上一番的吧?
“不…阻止他们么?”
“对当事人来说,很难解释清楚吧。”
“……”
无论解释什么都可以被称为欲盖弥彰。从一开始就愿意相信的人到结尾也会愿意选择相信。
沉默。白叶忽然伸手在右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相当厚的书出来。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翻开的时候凌桑瞥到书名:《血域大百科全书》。
“你知道欲果吗?”她翻开绘着图式和密密麻麻小字的书页,突然提起。
“是什么异世界水果吗?”
“差不多,因为植株只能在血域范围内生长,所以算是血域的特产。”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向下瞟了一眼配图旁的文字,“血族食用的话可以当作应急血源避免突然嗜血或者昏睡。”
“但是除了血族以外的种族食用的话……就会短时间内被激发起巨大的欲望,甚至失去理智。”
“……所以?”凌桑有些没搞懂她突然科普这些的意义。听起来所有故事里都会有这么一种东西虽然经常可能不叫这个名字。
“来证明一下我自己的‘清白’而已……”白叶轻声地念道,“除了闲言闲语,还有什么别的吗?”
“有……”凌桑如实相告,“是一张你和玖晚上并肩走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一张……”
凌桑忽而顿住。桌对面的白叶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是你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身上还披着白服的制服。而且这张图片标明了日期,据说那天…有人看到玖在你这里过夜了。”
“只有这两张?”
“诶?”凌桑有些惊异白叶是这个反应,“目前我也只看到了这两张……”
“啊……”白叶喃喃着低下头去没了声音,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阴影覆盖上她的上半张脸,下面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凌桑总感觉她其实知道得很多,甚至多了不止一点儿。但是既然白叶没有挑明了说,大概也有她自己的道理——虽然更多的时候她大概又是在享受这种吊人胃口又不戳破的感觉。
“所以…这些照片……”她不安地询问。
“你有问过他们,照片是从哪里拿到的吗?”再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仿佛刚才看到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我尝试着问了……他们说好像最早是高一a班传出来的。但是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高一a班啊……”
简直不需要用排除法就能猜到是谁了。
凌桑看着他:“你是想说,这些事其实都是有意为之吗?但是……”
“阿桑,你知道要打倒一个几乎完美的人,最有效而低成本的方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顺着发问,但其实心里也同时有了一样的答案。
白叶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与几个月前的某个人重合在一起:“造谣。”
几个月前,负责人更换竞技第一日的夜晚。
“只需要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舆论就会自己发酵。对她而言是很难‘自证清白’的一件事,但对于我却恰恰相反,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实际的把柄。”白发红瞳的青年对眼前的人解释。
“大部分人对于一个人的认知都是片面的,那么只需要打上一个‘不洁’的标签,就难以再在不知情的人的印象里摘下来。况且…人们也最乐于见到‘完人’跌落神坛。”
“我要让她跌落下来。跌落到足以让我以此威胁她,或是让他不得不出面的境地。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我会以身入局接近她,由你来传播那些舆论。”
交换签子应对挑战者只是前戏。真正的剧目才刚刚开始。
被造谣者被推上舞台打上聚光,被千夫所指批判对错,造谣者却能轻轻松松隐于幕后,双手洁白。
“呵。”留着紫色双马尾的少女露出讥讽的笑,“死男的,你知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有另一个更过分的名字吗?”
“……什么。”
“造黄谣。”
“……”针刺一般的直言。他无法反驳地失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再缓慢地开口:“我知道这很恶劣,但我必须打倒她,而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那又怎样,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讨厌她,不是吗?”
“我是正大光明地讨厌她,跟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可不一样——把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怎么搞得好像你才是受害者一样?”
“……”他敛下眼再度陷入沉默。伸进外套口袋里的右手无意中摸到了什么塑料包装袋,卡拉卡拉地响起来。
——是她给的饼干。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双露已经失去耐心地打算转身离开。
“这么跟你说吧,我讨厌的是她的做派,而不是她没做过的事。更何况,我再讨厌她也和你没关——”
“……求你了。”终究还是开口,声音不响但很清晰,足以让对方清楚地听到。
“求你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双露的脚步顿住。
尊严、朋友、未来……为了复仇,下一个可以舍弃的是什么?
转回身来的双露挑挑眉,随后放肆地大笑出声来。
“——哎呀哎呀,你这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嘛……啧啧啧,还真、够、烂、的。”
“……谢谢夸奖。”
……
“我说,你就不怕在这过程中真的爱上她?”临走前双露问他。
“我不可能爱上她的。”玖微微抬起头,把视线投向夜空,回复道,“就算是爱上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假戏真做而已。”
——一个痛苦的恶人,和一个恶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时间跳跃回今天。
“刀那边…准备好了吗?”他瞥向身旁的人。
“嗯哼。上次她从抵达学校到取回刀一共花了十四分钟。就算她察觉需要一些时间,满打满算取个二十分钟吧。”
“…足够了。你有把握吗?”
“当然。”双露倒显得格外轻松,“她这几天明显都没睡好。趁她上课睡着的时候拿就行了。”
“……”
“怎么了?死到临头了忽然不忍心?”见他没回应,她依旧用嘲弄的语气取笑他,“可别告诉我你不干了黑锅都要我背。”
“……不会。”
玖靠在一棵树旁边,自顾自地仰头看着夜空里黄澄澄的月亮。
明天一早…就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