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岩石上,某种白色野花正顺着裂缝攀援而上,花茎在风中微微摇晃,细雪般的花瓣落进下游漩涡,而后便随着水流远去。
“阿青,不用陪我,我想在这里吹会风。”
她眉目间终于露出了笑意,语气也比刚刚多了几分愉悦,仿佛孩子对自然环境拥有天然的亲近感和探索欲。
阿青的目光丈量着她与溪水的距离,又看了一眼他们停车的位置,确定从那里可以看到她,于是道:“是,小姐。”
靴子压断枯枝的声音远去,岚灵收起笑容,盯着水面上漂过的落叶,看清了那些被涟漪扭曲的倒影里,除了自己还有晃动的树冠和快速攀爬的松鼠。
在杭州的那些年,她不止一次去过西湖,那里的松鼠数量不少,而且不怎么怕人,明明处于热闹的景区里,它们依然自顾自在树上爬上爬下,周围拍照的游客也不能影响其分毫。
那时的她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竟会羡慕野生动物。
从香港到云南,从高速走的话会很快,但他们偏偏避开高速,又要照顾着她走走停停,算算时间竟也要三天。
估计也是汪岳岭那里不着急。
她就更不急了,此时与待在组织内部相比已经自由了很多,车上的时间虽然难熬,总比到那儿面对他们强。
岚灵撑住溪畔的冷杉树干起身时,膝关节发出两声轻响,麻痹感从脚踝窜上来,如同千万根细针在皮肤下游走出细密的刺痛,没站稳时踢到一颗石子,于是水面的倒影被晃碎,惊走了卵石间游动的小鱼,她也慢吞吞地往回走。
太阳不知何时躲藏起来,这时候的光线正适合拍照,只是三人都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要变天了。”
江子算的声音混着铝壶煮茶的咕嘟声传来,“大概率会下雨,这里不能久待,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吃完这顿饭我们去那里歇脚。”
岚灵抬头望天,目测云层距他们不算远,这顿饭怕是要着急忙慌地吃,但大雨能拖延他们的进程也算是好事一件,她还要调整心态,失忆后的她可不会轻易伤春悲秋。
越野车在小路上颠簸时,她就闻到了雨的味道,混着松针与泥土的潮气从车窗缝钻进来,远处山脊上的云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车子停在竹楼褪色的木门前,院中穿着靛青布衣的老人正踩着竹梯收晾晒的草果。
阿青在门口说了目的,老人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回复,他扶着斑驳的廊柱慢慢下来,腰间的银饰十分显眼。
岚灵注意到他的左脚有些跛,踩在石阶上却也稳当。
“五十,三床被褥。”阿青转回头,掏出一张纸币,“老爷子说阁楼漏雨,让我们睡堂屋。”
话音未落,一声响雷炸开,惊得院中的芦花鸡飞上柴垛。
堂屋比想象中宽敞,褪色的孔雀挂毯蒙着薄灰,老人端来开水时木楼梯发出年迈的吱呀声。
岚灵接过粗瓷碗,指尖触到碗底细小的裂纹,像摸到岁月结痂的伤口。
“阿妹尝尝这个。”
老人忽然从神龛旁的陶瓷罐里掏出个竹筒,浑浊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
阿青警觉地往前半步,却被江子算按住肩膀。
老人正小心翼翼地将液体倒入岚灵的瓷碗中,米酒香混着野蜂蜜的甜瞬间漫开。
门窗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第一滴雨砸在芭蕉叶上的脆响被雷声吞没,岚灵捧着瓷碗透过檐下半开的窗望向外面,明明是午后,天色却暗淡如同夜晚。
阿青在整理床上的被褥,江子算坐在草席上削梨,果皮打着卷落进铜盆。
风雨声中混进苍老的山歌调子,岚灵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老人倚着门框卷烟叶,目光穿透雨幕投向雾霭沉沉的山林。
“爷爷唱的这歌听起来和雨天很相配。”
虽然听不懂,她也能体会到歌声中的情感,先是期待,而后悲伤,最后归于平静。
老人哈哈大笑,“小女娃听得没错,这歌跟雨还真有关系。”
……
雷雨声压不住悠扬的山歌,吴邪转头看着气定神闲的二叔,“小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