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胡云将覆盖在上面的雪扫净。可阴郁的天空还不停地降落大片的雪花。
他好像耗尽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坟前。抬起袖子,抹了抹脸。
“珍啊,刚才我从镇上回来,路过崔家,看里面张灯结彩的,给那崔小子准备明儿的结婚呢。你说,那崔小子,打小儿就和咱们娃要好,咱娃要是活到现在,也该成家了吧。你啊,也就不会卧病床上这么多年,遭这大罪了吧。”
说罢,胡云歪了身子,轻轻地靠在那小土堆上,温柔至极地摩挲着冰冷的泥土。那土堆,虽然只是个简单堆砌的坟,却能看得出平日里就被打理的很好,被扫去积雪后,露出的表面都是平整的,没有任何植被生长的痕迹。
胡云的眼神很是温柔,直楞楞地望着这一方僵硬的冻土,像是透过它,能瞧见携手共度了大半辈子的那个人一样。
“珍啊。看着崔小子要成家了。我也一下想起来,咱俩当年。那时候,一穷二白的,哪有现在这么多说道。但是你那大红袄子穿的,漂亮哟,可不输给现在这帮小丫头。我现在一闭眼睛呀,就是你那天出娘家之前,我一推院门瞧见的笑模样。嗖一下过这多年,可我咋就觉得,跟在昨天似的呢?”
“你在地下怨我吗?”说道此,胡云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五十好几的人,竟然哭得跟个孩子一样,“这一年来,你比往年都加倍地遭罪,镇上大夫说你身子快耗不住了,要是命好,早点了结不遭罪,要么,就只能这样硬熬着。我知道,你不走,是放不下我一个人。可是,看你成宿睡不着地喘,我这心,揉进石子一样,也是一样疼的。这一辈子啊,咱家都是你做主,就当这次,也让我替你做个主吧。”
胡云还在絮絮叨叨和生死相隔的妻子诉说衷肠。
只是原本表情愁云惨淡的杨光突然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胡云头上不停跳动的冥时顷刻消失了。杨光不禁疑惑地扭头望向陆离,陆离将凝重的眉宇稍稍舒缓,轻拍身前的她,示意她准备离开。于是两人沉默地、悄然地一前一后,准备绕过林子,准备往山下走。
二人还未彻底走出林子,突然,胡云的方位传来奇怪的声音,二人惊愕地回头望去。伴随着杨光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陆离立即扬手敛去鹤翎,将她扳过来,不让她继续朝向梅林深处。
在两人从林子里离开的这会功夫里,胡云竟将一根绳子拴在小土堆旁的梅树树干上,踩着竹筐,上吊了,而当下这一刻,他已经毫无挣扎地悬挂在那树干上,了无生气。而小土堆旁,赫然是刚从筐子里拿出的木板排位,它静静躺在地上,有雪花,片片朵朵,飘落在上面。
木板上刻着:胡云及爱妻林珍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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