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嬴政没有安排公务,而是真的如昨晚戏言那般,领着扶苏出去看邯郸人走路了。
秦军攻进邯郸前后,邯郸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一段日子,毕竟经历过长平之战的赵人还有尚且在世的,赵国几乎家家戴孝的前尘尚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惊恐。
然而没过几日,邯郸人就发现,这次的秦军似乎并没有大肆屠戮的意思。这个时代的兵卒对老百姓肯定不会有太好的态度,但邯郸人所求也甚少,只要秦军不杀人,他们就能放下一大半心。
接着,秦军开始统计人口,恢复秩序,宣讲秦法,还有专门从秦国来的小吏教他们养殖……
渐渐地,邯郸人品出味来了,不管是赵王在还是这会儿秦王统治,他们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甚至秦王给他们的比赵王还好上许多。
这就让人有点五味杂陈了。
不过有心想这些的人毕竟在少数,大部分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日子。
顺着王宫前头的路慢慢走着,扶苏随意看着过往行人,他们仿佛没有经历过灭国,仍旧普通、平常的生活着。
这样就很好了,扶苏正想着,就听父亲亦道:“不错。”
扶苏笑道:“都是阿父恩德降临,邯郸人才能在短短这点日子里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嬴政垂眸揉揉长子的头:“亦有你的功劳。”
扶苏欢快地点点头,道:“除阿父外,我的功劳最大啦!”
“你倒会顺杆爬。”嬴政失笑,“你的谦逊谨慎呢?”
扶苏摇头晃脑道:“谦逊谨慎那是当着别人,在阿父跟前不用装模作样啦。”
嬴政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会装模作样也不错。”他拍拍长子的肩膀,“你不是要看邯郸人走路,快瞧仔细了,回去好装模作样。”
扶苏哼唧着摇头:“有前车之鉴,阿父,我学了到时候不会走路,你多丢脸啊!”
嬴政大笑道:“那可要多谢吾儿为阿父着想了?”
“嗯嗯!”扶苏不客气地连连点头。
父子二人笑闹了一阵子后,慢慢停下来安静走路。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赵国王宫,抬起手臂拉住父亲的袖子,问道:“阿父,你以前来过赵国王宫吗?”
脓疮得挑破了才能好,扶苏并不认为避而不谈才能安慰父亲。
嬴政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不同于赵国王宫的一个方向:“离开赵国前……来过一次。”
扶苏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小手握住了父亲宽厚的手掌:“阿父,要去看看吗?”
嬴政低头看向长子,他忽然记起,当年他离开邯郸回秦国时,与扶苏如今的年纪相差无几。
嬴政来邯郸走这一趟的原因,不外乎是为着他少年时那些屈辱的往事。
所以,他当然要去。
“那里有些远。”嬴政道,“先在这里转转。”
赵姬的娘家不过是富商,地位不高,没有住在城中心的资格,他们要过去须得坐车,这是给手下人去准备马车的时间。
扶苏朝四周看了看,指了一个热闹的方向:“好呀,阿父,我们去那里!”
嬴政与扶苏皆着常服,虽众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贵人,且邯郸人已经目睹了秦王的仪仗进城,但一路走来,还是没人敢贸然猜测,秦王就这么大咧咧带着他儿子走在大街上。
扶苏指的这个方向算是邯郸的商业区,除了卖各种东西的铺子,还有酒楼饭馆,连秦楼楚馆也不缺,可谓是百家齐放了。
赵国不打压商人,是以这一片很是繁华,也比王宫那一片瞧着更有人气。
酒楼饭馆就算了,外头的东西酒水肯定比不上宫中的,而且嬴政嫌脏,看一眼都懒得看。
至于玩的用的,嬴政更没有看上眼的,在扶苏买了几个小孩子的玩具,让后头跟着的寺人付钱时,他没忍住出口嫌弃道:“家里难道缺你的了,倒要这些脏东西。”
店家眉毛一跳,看了眼这位客人华贵的衣裳不凡的气度,咽了咽口水,到底没敢说话,就连递给他的钱,他都没敢收。
扶苏笑道:“阿父,咱们出门一趟,总得带点土特产回去,不然孩子们找你闹,我可不管。”
“确实够土的。”嬴政再次嫌弃道,“想给他们带东西不有的是,你倒觉得这个好?”
扶苏让人把钱给店家放下,拉着父亲边走边说道:“阿父,小孩子嘛,好不好不重要,稀罕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是没见过的,一颗石头兴许他们都会爱不释手呢。”
嬴政想了想,评价道:“有点傻。”
扶苏:“……”
“阿父,他们都是孩子呢,我也是,我们小孩子心灵很脆弱。”扶苏语重心长道,“所以你不能说我们傻,不然我们会伤心的。”
“哦。”嬴政笑了笑,他俯身捏捏扶苏的脸颊,“你瞧着比他们聪明。”
扶苏:“……”这听起来不怎么像夸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