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镜中,仿佛连灵魂都被投入了冰冷的尸油里。
粘稠、窒息、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甜腥。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的毛骨悚然感。脚下不再是坚硬的条石,而是一种柔软、冰冷、如同踩在腐烂皮肉上的触感。浓烈百倍的尸臭和铁锈腐朽气息犹如毒雾,无孔不入。
“呃……”林知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灵台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腕间的同命契滚烫如烙铁,清晰地传递来宴清那边骤然爆发的狂暴力量波动!
他强行撕裂镜中界壁进入这里,龙魂之力正被这方小天地的规则猛烈反噬!
“噗——”
一声细微的、液体滴落的轻响在绝对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知夏猛地抬头!
昏暗中,宴清依旧保持着将她护在怀中的姿态,玄色衣袍在无风的死寂里纹丝不动。但借着同命契烙印微弱的金红光芒,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暗金色的血液,正顺着宴清紧抿的唇角无声滑落,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宴清!”林知夏心脏骤缩,反手紧紧抓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那股浩瀚磅礴的力量正在疯狂地冲撞、沸腾,如同被激怒的怒龙,却又被一股阴冷污秽的怨煞之力死死纠缠、侵蚀!
“无妨。”宴清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稳。他抬手,指腹随意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点怨气反噬,还伤不了为夫根本。此地污秽,娘子凝神守心,莫要被怨念侵染灵台。”
话虽如此,但他擦过血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的星河,也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暗色风暴。这镜中世界对龙魂的压制和污染,远超他之前的预估!强行撕裂界壁的反噬,加上此地无处不在、专门针对他龙魂本源的金煞怨气,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魂体,试图引爆他刚刚归位不久、尚未完全稳固的龙魂之力!
“你……”林知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边残留的暗金,哪可能放心。她太清楚宴清骨子里的骄傲了,如果不是真的难以压制,他绝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半分狼狈!这所谓的“一点反噬”,绝对比他表现出来的严重百倍!
“小心!”宴清突然低喝,揽着她猛地旋身!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林知夏指尖凝聚的心灯瞬间照亮了身周丈许——
只见黑暗中,无数片灰黑色的、弯曲如钩的死人指甲,如同淬毒的飞镖,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激射而来!每一片指甲都裹挟着浓郁的怨毒和冰冷的金煞之气!
宴清玄色衣袖翻卷,幽冥火化作一道薄而坚韧的幽蓝火幕,瞬间将两人笼罩。
嗤嗤嗤!
指甲撞击在火幕上,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如同雨打芭蕉,密密麻麻!火幕剧烈震荡,幽蓝光芒明灭不定,竟有被穿透的迹象!
“这些指甲是此地怨念所化,比外面的煞尸更凶戾!”林知夏心头发寒,立刻从帆布包中抽出数张雷符甩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敕!”
轰!轰!轰!
刺目的电光在黑暗中炸开,将袭来的指甲飞镖炸得粉碎!但更多的指甲如同无穷无尽,从浓稠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激射而出!
“这样下去不行!”林知夏额角沁出冷汗,雷符消耗巨大,她的灵力在飞速减少。更让她揪心的是,护住他们的幽冥火幕在密集的攻击下正变得越来越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宴清支撑火幕的力量在减弱!
“找到阵眼!必须尽快!”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他一边维持着火幕,鎏金瞳孔锐利如电,穿透重重黑暗,扫视着这片诡异的空间。
借着雷光与幽冥火交织的光芒,林知夏终于看清了他们身处之地。
这里……竟然是一座被完全复刻的、扭曲破败的旧式宅院!
他们正站在一个荒芜的庭院里。脚下是干裂的黑色泥土,寸草不生。庭院四周是低矮的回廊,回廊的梁柱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串用灰黑色死人指甲串成的“风铃”!那些指甲在无形的阴风中微微晃动,彼此碰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带来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视觉冲击!
庭院中央,没有假山花木,只有一口枯井。井口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层层缠绕锁死,铁链上同样布满了抓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
而在庭院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是一座门窗紧闭的主屋。那扇朱漆剥落、布满裂痕的门板上,赫然贴着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细小指甲碎片拼凑而成的“囍”字!
那个“囍”字扭曲狰狞,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和不祥!
“囍……?”林知夏心头一跳,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浮现,“这里是……一座被怨念扭曲的阴宅婚房?那个铜镜的主人,难道是……”
“一个至死都未能出嫁,怨念深重的新娘。”宴清替她说出了答案,目光冰冷地锁定在那扇贴着“囍”字的门板上,“百年怨气,金煞淬体,她对‘圆满’的执念和怨毒,化作了这座囚牢的核心。那些指甲,就是她怨念的具象。”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扇贴着巨大指甲“囍”字的门板,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怨气,混合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和腐朽气息,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与此同时,庭院四周回廊上悬挂的无数指甲风铃骤然停止了晃动,袭击他们的指甲也停下了攻势,整个空间陷入一种死寂到极致的压迫感!
“她……在邀请我们进去?”林知夏握着雷击枣木尺的手紧了紧,掌心沁出冷汗。
“不是邀请。”宴清撤去摇摇欲坠的幽冥火幕,玄色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是陷阱,也是最后的战场。”
他牵起林知夏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无所畏惧的力量:“跟紧我。”
两人一步步走向那扇敞开的门扉。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黑土都仿佛在微微蠕动,发出细微的、如同吮吸般的声响。
跨过门槛的瞬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脂粉气和一种陈旧的、如同放了很久的木头气味。
但这里是亮堂的。
光线不知从哪里来,但确实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