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廿六是开元寺的勤佛日,每月这日由开元寺牵头、民间力量帮助,向百姓大众分发斋面。
大雄宝殿处香客众多,寺院僧人便将供面处设在了大雄宝殿后方的空处。
苏月娘拉着许东山走过侧拱门,沿着大雄宝殿外围走没两步,便瞧见了长龙一般的队伍,两人赶紧冲上前去,接在了队伍末尾。
“城内大寺庙果然热闹!这排斋面的人少说得有四五百吧!”苏月娘伸长脖子往前张望,却发现一望望不到队伍尽头。
“我爹年轻时来帮忙煮过斋面,他来的那一回共分发出三千碗斋面。”
队列之中什么人都有,有衣着华贵的贵夫人,有衣着朴素的农家妇,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更有几个长得白发碧眼、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人。(1)
那些人生得实在可怖,苏月娘没忍住往许东山怀里缩了缩。
“阿山,你瞧前面那些人,头发黄白眼碧绿,面容怪异,这是生了什么病?”她压低声音问道。
许东山朝前望去,瞧见那几人的面容后,他哭笑不得地同苏月娘解释道:“不是病,他们是来行商的外邦人,看样貌大概是海西(2)来的……吴家做海贸的那一支就是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那些人叽里咕噜的,说的不是闽南话也不是官话,那吴家人是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还同他们做上生意的?”
许东山摇头,“我也不懂,但听闻吴家养了不少通事(3)之人,近能译莆仙、闽东等闽州土话,远能译官话乃至诸外邦之言。”
苏月娘心中暗道能将生意做至海西的大家族果真不是寻常行商坐贾所能够比的。
一时半会儿还排不到供面处,许东山怕苏月娘饿肚子,从篮子里翻出一颗永春芦柑从中掰做两瓣给她垫垫肚子。
长龙不断盘旋前行,侯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能瞧见前头设在刺桐树(4)下的供面处,这个时节刺桐树的枝丫上只有枯黄欲坠的叶片,待到来年二月,此处必然青绿中开出红艳夺目的刺桐花。
“今日的斋面是万寿酒家的黄头家出的大头,听说捐了不少银子呢!”
“他一口气捐了三个月的呢!这是第三个月!这斋面是他出的钱,煮斋面打斋面的也都是他的人!”
“黄头家这样的行善之人赚这么多是必然的!”
泉州城内从来不乏富有之人,手头富足又乐善好施的商人多少都会在这样的好事上出一份力。
苏月娘竖起耳朵,将那些人的话仙都听来了,她记住了黄头家和万寿酒家。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打报方式。
她弯着眼,笑看许东山。
夫妻之间总是有一些默契的,许东山看苏月娘那副笑容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你想出钱还是出力?”
“我觉得我们可以都出!开元寺香火太旺,咱们出不起这儿的钱,倒是可以试一试稍小一点的寺庙!”苏月娘将最后一瓣芦柑塞进口中,“你替我参详参详!”
许东山略一沉思,道:“不知你听过承天寺没有?承天寺(5)稍小,又离家近。”
承天寺离凤池镇极近,苏月娘自然是听说过的。
“听说过,那承天寺是何时分发斋面?”
“每月初三,一会儿回去时,我带你去问一问。”
……
两口子总算到了供面处,正好碰上两个伙计抬来了一桶才刚出锅的斋面。
来取斋面的百姓都尽量不给僧人们添麻烦,除非不恰好,不然多数人都会自带碗筷。
许东山从提篮里头取出两个空碗递给打斋面的伙计,伙计接过碗,各打上一大勺汤汁浓稠、满碗皆素的斋面。
两口子取到了斋面之后,在长廊下寻了两处空地。
开元寺的斋面是由生面煮成的,当中加入红菜、香菇、木耳、白菜等素菜。
排了许久的队,苏月娘早饿坏了,还没等许东山给她铺一块布垫在屁股下,她便在长廊上席地而坐,端着碗张大嘴巴呼噜了一口浓稠的斋面,煮得有形却软的生面中混着些爽口的脆菜,总体是菜香咸味,丝毫不输那些荤腥足的面。
“虽然没有半点荤腥,但味道还算不错!”
许东山四处张罗了一番,才坐下尝面。
他倒没发什么感慨,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面。
这么一小碗面条别说许东山了,就连饭量不算大的苏月娘也就只能吃个五六分饱,还好今天带了不少贡品,两人还能吃些水果、糕点填饱肚子。
——
两人来时有吴家的驴车捎带,回时便只能徒步前行。
开元寺离家可不算近,苏月娘还没有走到承天寺便嚷嚷着脚疼走不动路。
许东山听她一抱怨,差点心疼坏了,将提篮塞给苏月娘,而后蹲下,想背着苏月娘走。
这周遭人来人往的,苏月娘也不好意思让许东山背着走,她赶忙让许东山站起来,叫他陪着自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
两人走走停停数次,又去承天寺里商谈下月初三施斋面的事情。
苏月娘正好能够出得起下月施斋面的钱,外加五个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