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上小学前,初渐也是个有着奇思妙想的孩子。
幼儿园放学,她牵着初志远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会突然仰起头,好奇地问他:“爸爸,我是妈妈生的,为什么不跟妈妈姓而是跟你姓呀?”
初志远不高兴了,把她的小手一放:“那我不要你了,你去跟你妈妈姓。”
初渐吓得哭起来,追上前去捉爸爸的手:“呜呜呜,我不敢了爸爸!我要跟爸爸姓!”
初渐不喜欢上学。
上了小学,初渐越来越觉得奇怪,人为什么一定要上学呢?为什么所有的小孩子都要坐在教室里?
在规定的时间里上课,在规定的时间里吃饭,在规定的时间里休息。
就像外婆家猪圈里的小猪崽一样。
不过小猪崽不用做作业就是了。
若是不听话,就必须被惩罚。
有一次上课铃响过后初渐和其他几个同学还没进教室,被老师赶到黑板旁的角落里罚站,大家围作一团,老师挥着教鞭,站在外围的同学遭了殃,初渐躲在最里面才逃过一截,至此之后她懂了,一定要仔细听学校的上课铃,否则是要挨打的。
以至于后来工作了,一听到学校的上课铃声,还是有种想要跑回教室的本能冲动。
上小学后,就连和爸爸妈妈睡一张床也不行。
她喜欢和爸爸妈妈挨着睡。天热的时候,妈妈会轻轻为她扇扇子。天冷的时候,爸爸会把她的一对脚丫放在腿窝子里,帮她捂得暖暖的。
突然要自己睡一间房,初渐觉得自己像小动物被驱逐出爸爸妈妈的领地一样。
唯一的好处是,她发现自己多了三个小伙伴。
准确一点来说,是三个“守护神”。
苹果是一团红光,总能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星澜是一团蓝光,就像大人一样,总是告诉她们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琥珀是一团黄光,是“和事老”,总是横跨在苹果和星澜中间以防她们打架。
初渐喜欢蓝色,但不喜欢星澜。
因为星澜总是在扫兴。
如果星澜不喜欢初渐做什么事,她会说:“你要是这样做,你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
苹果替初渐反击:“不要就不要,怎样?”
星澜像看白痴一样对苹果翻白眼:“那初渐就会变成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没有饭吃,没有家回,没有学上!”
初渐又被吓得哭起来。
琥珀忙安慰初渐:“不哭不哭,没有学上那不是更好吗?上学那么累!”
初渐这么一想,不哭了。上学真的很累,有一晚她做作业一直到十一点,连妈妈都劝她别做了。要是可以不用上学那正好。
星澜:“你不想上学,那你想去山里放羊吗?爸爸说,不好好读书,长大就只能回老家去放羊!”
初渐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琥珀急忙安慰:“你不要听星澜瞎说,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根本不可能的!对不对?”
初渐抹着眼泪问:“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初渐想起那天在爷爷奶奶家吃饭,爷爷抽着烟袋,对初志远说:“光有女儿怎么行?女儿是不能传宗接代的。你们兄弟几个,除了你,人人都有个儿子傍身,你就一个女儿,将来老了怎么办?谁给你养老?”
初志远皱着眉反驳:“女儿怎么了?女儿也能养老。”
爷爷用烟杆狠狠敲着桌面,斗里的腊烟壳都被甩到一边。
“你个混账东西,你这么说对得起老祖宗吗!”
临了,又闷闷埋怨了一句:“大媳妇、二媳妇都生了儿子,怎么就老三家的生不了?”
卫国明把话听进了心里,默默捏紧了筷子。
奶奶端着饭碗看向初渐妈妈:“国明还年轻,现在要儿子也来得及,像我那会儿,这年纪正是生你二哥的时候。你二奶奶家有个生儿子的偏方,我去给你们找来,抓点中药给国明先吃着。”
卫国明默默把菜咽下肚,脸色难看,斜眼瞟了瞟初志远,桌子底下用脚磕了他一下。
初志远叹了一气,解释道:“计划生育有规定的,我们俩都是单位里头的,要是再要一个孩子,除非夫妻一方从单位辞职。”
爷爷腰一挺:“那就辞嘛!国明把工作辞了,回家看孩子,这不正好嘛?你放眼看看哪家不是女人带孩子?”
奶奶也觉得是个办法:“你爹说得对,让国明把工作辞了,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初渐妈妈沉下声,眼皮没敢抬,朝着两个长辈道:“我要是辞了工作,初志远那点工资能养活我们一家三口吗?”
爷爷更不高兴了:“有什么不能养活的?我们那个年代,要什么没什么,不也养活了你们兄弟几个?”
“别说是我们那时候,就搁现在,哪家身边没儿子,那都是要让全村人笑话的!每年回老家去给祖宗上坟你都抬不起头!”
初志远不说话了,卫国明也不说话了,夫妻俩闷闷地扒着碗里的饭,任由初渐的爷爷奶奶唾沫横飞。
晚上初渐和奶奶睡,她搞不懂大人们吃饭的时候都在争论些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妈妈再生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