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山怔住:“白发?”
“对啊,他也就你这么大吧,应该稍微比你小一点。”六娘子打量徐溪山一眼,接着道,“不知是他思虑过多,还是修炼了什么邪法,总之,年纪轻轻的,头发几乎都要白完了。见过他的人,都说这两年不知道他是遇上什么事情了,白头发一年比一年多。”
“我估计呀,是最近捉妖界异象频发,把沈少爷逼得不清。”六娘子惴惴不安道,“最近这几个月来,东海这一带,再往内走走,都不太平。好多小孩儿晚上被抓走,第二天早上就在家门口发现了他们的碎肉和断骨,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说到这里,六娘子耸耸肩膀,“总之吓人得很嘞!”
说罢,六娘子又凑近道:“这些事情就在沈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出凶手,底下的百姓都快把他们骂死了,要我,我头发也白!”
她真心实意地嘱咐道:“徐公子呀,你最近没事,可千万别忘建康和姑苏走,那两边,这几个月死的人最多啦!”
三日后,建康。
徐溪山自徽州出发,用身上仅存无几的盘缠连夜赶路,终于紧赶紧慢地来到了建康。
初入城门,徐溪山便觉恍若隔世。
右手边第一家,徐溪山记得,这原先是一家裁缝店,老板是个圆脸面善的女人,徐溪山最后一次见她,她刚好生了第二个女儿。
但此刻她们家的门扉却紧紧关闭着,只有窗户上挂了一面不知道是用来辟邪还是用来干什么的铜镜,再无其他装饰。
徐溪山走近,草草瞥过镜子里的那个人。
那是一张更显成熟,额头更饱满,眼尾有些狭长的脸——这是他现世的脸。是原本的,完完整整的“徐溪山”。
原来的徐溪山,虽然身体孱弱,但只是气虚,毕竟常年在外奔波,身上总归是有些薄薄的肌肉,不算太白。但是自己当下的这具真实的身体,便是现当代典型的“办公室”身材——苍白、瘦弱、体态不完美,除了身高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优势。
由于数日的奔波,眼下的乌黑都更加明显,更显疲态与虚弱。此时不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像是在实验室通宵三天才爬出来一样,死气沉沉。
徐溪山觉得,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泛善可陈,毫无吸引力的男人。
睁眼醒来后,看到自己原本的脸回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徐溪山第一瞬间是狂喜。但是眼下,这是他第一次、难得的因为自己的外貌条件不好,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之感。
建康城还是建康城,但徐溪山还是徐溪山吗?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徐溪山收回目光,拍拍自己的脸,抬脚继续往前走。他越往里走,没来得及再生出些故地重游的感慨,便只觉得越来越心惊。
往常这个时段本应该热闹非凡的街头,此时却空无一人,沿街的商户都紧闭窗门,没有一点声响与活气,像是一座空城。
右拐,进入一道深巷,徐溪山感觉脚有点累,便随意地靠在墙上,决定休整片刻再出发。
看着眼前很是异常的建康城,徐溪山脑海之中浮现出六娘子的话,看来她所说的内容,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建康城眼下,或许真的是出了什么大事。
如果要获得第一手消息,那去找驻守此地的沈氏肯定是最快、效率最高的方法。
徐溪山叼着根草,垂下眼睫。
但是去沈氏,那就必然会遇上沈明庭。
他不怕遇上沈明庭,毕竟他从睁眼的第一刻起,便决定要先找到沈明庭,要说什么、做什么,还没想好,但是一定要先找到再说。这也就是他一路东行,辛辛苦苦凑路费的最大动力。
可是真的凭借一腔冲动与热血走到这里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开口了。
一个已经彻彻底底死了两年的人,从头到脚彻底改头换面,站在你的面前,说自己复活了,这话若是让徐溪山自己听了,只会怀疑这人应该是该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而沈明庭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信吗?还是会把自己赶出去?他的所谓的“意中人”又会是什么反应?自己如果去找他,会看见那个女人......或者是男人吗?
徐溪山不想继续再往下想了。
心烦意乱之间,他又掏出自己包裹里那个小木块,低头雕刻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做点小手工活打发时间,现在,一个憨态可掬的木雕小猫已经初具雏形。说来惭愧,他的手艺还是没什么进步,该粗糙的地方还是如往常一样粗糙,不过徐溪山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是雕着玩儿,手边还没有特别趁手的工具,两年没碰,能做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对自己很满意了。
就在他低头一直专注抠小猫脸上细节的时候,突然就被撞了一下,这一下连带着自己的手也抖了。
微笑着的小猫瞬间脸上多了条痕,从咪咪变成了刀疤。
徐溪山“啧”了一声,抬头望向罪魁祸首,结果目光平视过去,还没找到犯罪嫌疑人,微微一低头,这才看见居然是个小孩儿撞了自己,也没有道歉,就一直这么往前走了。
徐溪山叫住他:“诶,小孩儿,你为什么撞我?”
那小孩儿不回答,只一味地头都不抬地往前走。
徐溪山心头顿时疑窦丛生,低头再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挂在身侧的包裹不见了。
好家伙,重回故地第一天就给他这么大个惊喜!这是遇见小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