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失望地嘴一撇,答非所问:“我倒觉得忠诚是人类文明里为数不多的美德。忠诚多好啊,忠贞不渝,诞生于爱情的美好祝愿。”
她嘲讽一笑,当初她作为商品出厂时,这条指令就刻蚀在芯片中,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别想了,如果那女人真添加了这种训练数据,你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博爱的主人才能养出这种恣意妄为的狗,多坦然的感情,娜塔莎摇摇头,没好气的声音和脚步一同远去。
听到最后,停在燕无乐后背的手顿了一下,又向下滑去。男人的声音自被子外传来:“不是想知道答案吗,你在躲什么?”
还没结束呢。话音未落,落到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往上一抻就把她捞了出来。他笑得意味深长,她也意识到这话几个小时前听过。
“我还是忘不掉你,所以我又登上「扁舟」,但没想到发现了这个。”起居室内的光屏展开,代码页飞速滚动又收起,乍看茫然,燕无乐却感周身越来越燥热。
那是飞船内置的通讯系统,后台不仅能查看她未发送成功的那几个问号,连她删删打打的其他字符也一并录了进去。
于是,硕大的光屏中央弹出一条接一条的短句,“你在哪”“充能桩还在这”“星际航线会定时巡查,注意”……词不达意,言不由衷,燕无乐看着这些字符又被自己删去,光标闪了闪,下一秒,一行更简短的话被敲了上去——
“可是我想你”
这行字停留时间最久,直到光屏熄灭,当时的她也没有点击发送。
起居室内又恢复昏暗,他目光如水,又近了步。为什么不说呢,袒露一点无伤大雅的私欲,一点能抚平他疑虑的眼神,什么都可以。
他淡淡道:“那些话为什么不发出来,怕备用飞船突然恢复连接,然后被我看到吗?”
“因为……爱应该是尊重和支持吧。你不应该被栓在我身边。”
“但你刚沉默了,悬浮岛上也是。我的去留对你而言并不是无所谓。”
偶尔可以不那么理智,不那么清醒,也可以不那么独立,应霁最后拢了把她的长发,起身整理昨夜的一片狼藉。
散落的衣物、半垂在地的床单、横七竖八的枕头、还有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正大光明敞在智能药柜上的安眠药。
药效确实……不如他好。
应霁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药柜,“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么差。”
燕无乐心虚地翻了个身,脏床单被顺势抽走,他又坐到床边,手掌盖在她光洁的背。防水绷带的撕裂声响起,他很快开始换药。
她像咸鱼一样趴着,偏过头看他。灯带暗光从男人发间垂下,睫毛微颤,投出的阴影像一方小小深潭,集聚在他的眼窝。
一些荒诞的碎片闪现,当时他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反应。她突然开口:“我不记得给你填充过那样的训练数据,昨晚那种。”
“嗯,我自己学的。悬浮岛上有很多资料,那工厂钻研它们很久了。”
“商业机密的级别。”
腰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一套崭新的家居服递来,水温提示音响起,浴室门随之打开。一切不过发生在他的呼吸间隙。
燕无乐慢悠悠地起了床,关门前瞥了眼镜中的自己。
“那你还真是……求知若渴。”
*
距离落地金銮城还有十五个小时。
燕无乐从浴室出来时,头脑已清醒了大半。起居室内焕然一新,应霁正坐在驾驶室的操作面板前。
是该梳理一下证据链了,她往驾驶座上一坐,面前弹出「扁舟」遇袭时的监控画面。茫茫星海中,一艘极小型的飞船径直撞来,一瞬间屏幕骤亮,「扁舟」外壳随即分崩离析。
随后发动机损毁,定位系统失灵,应霁盯着显示舱内视角的唯一小屏幕,燕无乐从一地残骸中摇摇晃晃起身,勉强躲进了起居室。
数据乱闪,时间条加速,大约几十个小时后,另一张巨大的金属捕捞网又强行将她从黑暗中唤醒,再然后,舱内监控就被切断了。
“我被一所名叫「大鱼」的流放者之家吸收,飞船也被控制。然后我趁乱逃脱未果,被补充成武力人员绑到悬浮岛,后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燕无乐说得轻描淡写,全然忘记当时是何种惨状。
应霁默默收回视线,也导出了接收器内的关键片段,「黑客」嘈杂的电子音顿时响彻驾驶室,听得燕无乐眉头一皱: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