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前一后下楼。
四层台阶的差距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他立在洗漱台,左手握稳杯壁,灌水漱口。他微扬着下颔,喉结在暗线里有隐秘的诱惑。
“咕咕,咕咕……”
鸡鸣声唤醒了我。
我感觉自己像真正意义上的小贼。
再过两个小时,天眼就会睁开了。
我翻来覆去,后来干脆坐起来。
小大和小二就在旁边的铁床上。
他们面孔肖像,不过,睡姿却截然相反。
小大是一派烦闷苦相,小二倒是一切皆是浮云的安详样子。
我有点哭笑不得:看样子已经忘却了昨天的伟大誓言。
时光真是太神奇了,一晃眼,他们从最小的肉圆子长成了可以奔跑说唱戏耍的孩子,再不久,他们就要面对人生另一个阶段的难题了。
我见小大缩成猫一样,立即将床上的厚被子铺在上面。
在展平被子的折痕时,几根白色发丝于千千万万的黑发中显露出来。
可能我老花了吧。
我探身过去。
轻拨开发丝。
手触上去:这和黑色的质感是那么相似。可分明又千差万别。
它像银针刺进小大的皮肉里,我的皮肉里。
小大突得紧皱一下眉头,又翻了一个身。
我立即缩回手。
他才十七岁。
莫名感觉眼眶进了异物,我用手背使劲儿擦它。
蓦然,啪嗒的雨豆声斜斜撞击玻璃和瓦砾。
两人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动荡,把自己更加深嵌在被子里。
雨势愈加凶猛。
“姐。”小大睁开混沌朦胧的眼。
“醒了?”我的手方覆在他的头顶儿,中途又敏感得退了回去:“才两点多。”
他的眼睛一点点清明,瞳孔一点点放大。
我赶紧把手罩在脸上,佯装打了一个哈欠。
小大微掀起身骨将两支胳膊肘向后撑在木板床上。
我像蜗牛一样蜷在窝里。
不久,是小大躺下去的动静声。
小大和小二下午返校。
我坐着爸的铁皮车送他们去学校。
乡村在发展,沿路的风景由自然慢慢向人工过渡。
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成了一条条平整光滑的柏油路。
只是太奇怪了,成年的心境却不如少时的平坦舒适了。
人在穿行过这路面时会偶尔涌起不安和迷惘。
我望向不远处的小鱼塘。妈妈去世后,那水也像失去了永动力,每一日都走向了枯竭。
三轮车越过青石桥,树林,麦田,奔向县城。
更多的车流、楼宇和人群出现在视野里。
我让爸把车停靠在路边。
他问:“怎么了?”
“买点东西。”
小大和小二立即反映是给他们买东西。
小二如是壮士扼腕般,他小声嘟囔:“姐,我不吃。”
我捏他的小肉颊。
这一脸想吃又憋住吃的模样让我一下记起了以前。
我妈带我赶集,我也是这样一副留恋美食又小心的不敢让她瞅见。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我们好像过早的失去了这种权利。
“想吃什么就和姐说!”
他们还是很纠结的摇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