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雪似乎早料到白森会问起此事,深看了她一眼,回道:“晴姐姐刚走,我请了她去询问方殊先生关于祭山典何时举办,要等她回来才有消息。”
“好。”白森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得知打入会稽诗社还有希望,她心里稍安。
陈钰雪坐在床头,曲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忽道:“晴姐姐告诉我说,赵先生丧命在昨天的火中。”
白森兀自望着窗外的一株金桂树,轻轻点头。
陈钰雪面露恐惧,哀声道:“赵先生怎会,怎会……他人那么好,怎会惹上了穷凶恶极之徒?”
她声音弱下去,最后竟听不清了。
再过几日便是立冬,桂花的花期已过,窗外那株金桂凋了不少。
白森扭头看着楚楚可怜坐在床头上的陈钰雪,道:“你不会是在怜悯那个姓赵的先生吧?”
陈钰雪仰头回视着白森,喃喃道:“死者为大,阿白,我……”
陈钰雪是第二起命案的幸存者,白森也不打算再对她隐瞒了,径自道:“要是你知道赵知海就是放火的人,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陈钰雪呆住了。
白森将这一晚上她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给陈钰雪说了,当她说起在罪骨石函里发现的那张写有第二首诗的麻纸时,陈钰雪眼中是掩不住的惊恐神色,待白森说到赵知海为了写成骆宾王的诗句,不惜以性命殉道,陈钰雪脸上比刚才更白了一层。
听白森说完,陈钰雪心有余悸地道:“原来,昨天在旧藏书里响起的陶器破碎声,是赵先生打碎酒坛发出来的。”
“你听到了他打碎酒坛的响动?”白森问。
“嗯,”陈钰雪点点头,“你走后,我留在木楼的二层,那时天枢棋馆内乱成一团,我看到颜公子正在极力平息事端,而后又是晴姐姐站出来帮苏师姐说话,就在那时候,楼下传来敲碎陶器的声响,其中还有水撒在地上的声音,我赶下去看时,一层满是浓烟,转眼大火就起来了,我想找地方逃,却被烟迷了眼睛,最后昏了过去。”
“还好老樵夫于铁就在附近,不然你就没命了。”白森道。
“晴姐姐也是这么说。”陈钰雪双手把膝盖抱得更紧。
白森看着陈钰雪,想到她在浓烟大火中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生,心里一软,还有不少自责。
当时是她执意要把陈钰雪留在那木楼中的。
“阿白,你说,”陈钰雪仰起头,哀声道,“赵先生为何如此?”
“我猜测,他应是与骆宾王参与的扬州叛乱有关,”白森凝起眼神,道,“上月武圣人才登基称帝,那些反对女帝的人,不正好赶在眼下这个时点弄些乱象出来么?”
陈钰雪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赵先生的目的是在于蛊惑人心?”
“正是,”白森道,“这棋院中有那么多权贵门阀之后,只需煽动起三两个世家站出来反对武圣人,说不定下一场扬州叛乱就不远了。”
昨夜推理出赵知海是个殉道者时,白森就想到了这一点,也是基于此,她专程去找陆焕,请求他查一查是否有扬州叛军的余党或是罪臣骆宾王的故旧流落到此。
赵知海,以及他背后的组织苦心谋划,以命案来表现出骆宾王的诗句,其最终目的可能就是借此诡异征象煽动人心,让更多人站出来反对女帝,以继六年前起兵的李敬业和骆宾王之志。
而门阀大族在当今天下拥有极高的话语权,如有三两个大姓世家站出来振臂一呼,高喊“武氏篡位,鬼诗现世”之类的口号,举起反对女帝的大旗,如此,武周天下必将大乱。
叛臣诗句出现在何处最能吸引世家门阀的目光呢?相信没有比岭南道的鸿清棋院更合适的地方了。
这里门阀子嗣众多,且远离神都和旧都长安,阴谋酝酿于此,不易受朝堂监控干扰,待到叛乱已成规模,朝中再想控制就来不及了。
听白森这么说,陈钰雪眼中的恐惧更甚,她颤声道:“放火的赵先生即已引火自焚,这棋院里,还会有其他危险么?”
白森心底一动。
她没有对陈钰雪说她查明了鸿清棋院的连环案是至少三人结伙作案,毕竟这一事实是她通过血字的DNA检测查到的,还不知如何对陈钰雪解释,索性先藏下来。
不成想,陈钰雪竟也想到了这一层。
见白森没答话,陈钰雪又补道:“我是在想,骆宾王骆大人笔下诗文无数,现在发生的两起命案就联系了他的两首诗,还会不会有其他人遭受赵先生蛊惑,照仿其所为,继续以杀人来呈现骆大人的其他诗句呢?”
“我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白森道,“所以我才想好好查一查会稽诗社,已经出现的两首诗,都与这个诗社有关。”
“我知道了,”陈钰雪说着看向静房外,“我们就等晴姐姐的消息吧。”
临近午时,武晴带着她的侍女来了,一进门就匆匆道:“雪妹,方先生说了,后日子时,诗社里将举行祭山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