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叹息般的称谓融化在唇齿间。他忽然将人拥进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
沈知微抓住他未及收回的手,按在自己裸露的颈动脉处。掌下跳动的是千年相隔的时空,是沈知微与沈熙重叠的生命线。崔怀瑾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看见她眼底映出两个自己:一个解下蹀躞带步步逼近,一个攥紧银鱼符克制守礼。他不敢再看她,只默默的拥抱她,平复自己的呼吸。
不能这样下去。
“熙熙,”他又开口唤她,“我去许宅求亲可好?”
无人回应。
他略略松开一些,侧头看她的脸,原来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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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醒得晚,阳光早已斜洒进屋。窗外枝影摇曳,远处传来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日子仿佛照常继续,温暖、熙攘,可额角钝痛暴露了昨日一场宿醉。
她坐起身,感觉脑袋几乎要裂开。绣儿听见动静,端着醒酒汤进来,一脸小心。
“娘子,您醒了。”她语气轻得像怕惊着猫。
沈知微接过醒酒汤,抿了口,皱了眉,喃喃道:“太难受了”。忽然,她眼前浮现崔怀瑾的暗影,略有一丝尴尬问:“昨日,崔大人什么时候离开‘锦绣斋’的?”
绣儿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您喝得有些多……崔大人一直在三楼陪着您,等您睡下才离开的。”
沈知微靠在榻头,觉得更晕了,苦笑一声:“以后我喝多了,谁来都不许见。圣人来了都不行。”
她这话说得很轻,却一丝懊恼。
绣儿怔了一下,突然跪下。门口一直没敢出声的巧儿也猛地跟着跪了下来。
“娘子,”巧儿咬着牙,“奴婢……奴婢和绣儿没有拦住崔侍郎,是奴婢二人失责,请娘子责罚!”
绣儿趴伏在地,眼圈泛红:“奴婢……奴婢那时也担心,但看崔大人并无越礼之举,又怕贸然阻拦冲撞贵人……奴婢虽一直守在楼梯口,听娘子这边动静,然实则…实则并没有用处…奴婢没有拼死阻拦崔大人……奴婢有罪,请您重罚!”
沈知微微怔,看着两个婢子跪在榻前,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声音哽咽、神情惶惶。
她忽然就清醒了几分。
这是大唐。
是她一直努力适应、努力温顺地生活下来的大唐——
街巷锦绣、歌舞升平,却依旧是一个阶级森严、尊卑分明的封建王朝。
她是主子。
这两个女孩,是她花钱买下的婢女,是带着卖身契的“人”,不是现代社会讲平权讲尊重的独立个体。
假如昨夜她真出了事,而这两个婢子却“毫发无损”,世人不会问她愿不愿意、能不能反抗,而只会追问她们“为何不死”。因为“保护主子”是她们的天职,是她们活着的全部意义。
沈知微盯着她们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责骂的话。她喉咙动了动,声音艰涩:
“起来吧。”
二人却没有动,仍然跪着。
她靠回榻头,忽然间不知该用哪种方式面对这个世界了。她不是沈熙——不是那个活在法治年代、可以自由恋爱、喝醉时朋友把她送回家的现代人。她是沈知微——身处唐代,身为“主子”,一举一动都牵涉别人的命运。
眼前两个婢女只是为了没有“挡人”而要请罪,甚至做好了“赎罪”去死的准备,而昨夜,她只不过喝醉了一回而已。
沈知微攥紧锦被的手指节发白。她忽然想起昨夜崔怀瑾那个怀抱的温度,此刻却飘忽的很。阶级的鸿沟从未如此清晰——她是他可以深夜直闯闺阁的‘娘子’,而跪着的,是随时要为这种"冒犯"付出性命的奴婢。
“陈弓、章也按说也是我的仆役,”她低声喃喃,不知是对绣儿、巧儿说,还是自言自语:“他们不也没有阻挡崔侍郎么?我还能把你们一个个都打一顿?”
哪知她话音刚落,跪着的二人对视一眼,巧儿讷讷如蚊蝇般开口:“陈弓和章也,领了崔大人罚,崔大人命阿策大人执的鞭...说既跟了主子,眼里便只能有主子...便是见了大人,也不能退一步。”
沈知微看了二人须臾,道:“罚月钱两个月,若有下次,就让陈弓打你们板子。下去吧!”
两人终于伏地磕头谢罪,又悄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