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其庄重道:“近日风大,估摸着离下雨不远了,此等天气下,鸟铳的火绳易熄。于是本宫决定改用燧石打火,以实现自生火。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众多改良,时间紧迫,不便悉数告之。”
羽风接下,一头雾水:“娘娘是想让我传给殿下吗?”
“你且拿着,兵仗局过场多,便交给铁匠工会,说是猎户定制的,然后速速送往军营。”她搓了搓手指,难掩心慌,“也不知这场鏖战会持续多久。”
“卑职遵命,这便派人去送图纸。”
“本宫信不过旁人,须你亲自去送。”
羽风犯难:“……可我答应过殿下,守在娘娘殿外寸步不离的。”
眼下称得上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此等生杀予夺之事,必定要派给朱珩的亲卫去办。
她淡定道:“你听殿下还是听本宫的话?”
“殿下。”
“殿下听本宫的话,还是听你的?”
“……自然是娘娘。”
夏淑晴莞尔道:“那便是了,快去快回即可。”
羽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面对她的命令再无从辩驳。加之那沓图纸,在他手里沉甸甸的,思虑再三,只得听令。
待他走后,阿荞咧开嘴角笑道:“有娘娘的帮助,太子与王爷必然如虎添翼,旗开得胜!”
夏淑晴默声笑了笑。
“所以娘娘心情好些了吗?”
“我何时心情不好了?”她反问道。
“伺候娘娘这么久了,第一天知道娘娘心情好时会茶饭不思,寝食俱废。”
“……”
见到她吃瘪的表情同平常一样,仿佛一切回到了正轨,阿荞登时笑弯了眉眼:“所以,要不要尝尝奴婢的手艺?”
手里的饭盒重新高高悬起。
她紧张地竖起耳朵,忐忑不安地看向门边的夏淑晴,期盼着,怕失望着。
半晌,她总算听到“进来吧,顺便陪我对弈一局,不准放水。”
“好!奴婢这次绝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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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不可放水,认真对待,但阿荞还是忍不住下得迂回些,因为她也看得出,夏淑晴并未将心思全部放到棋盘上,而是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不见马蹄印。
然而这一局尚未定胜负,阿荞正思量着该不该赢。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声,人头攒动,仆人如一溜烟往外飘去。
夏淑晴执子的手悬在空中,怔了怔,而后止不住地激动道:“一起出去看看。”
阿荞知道她在寻找什么,点点头,从她手里取下棋子,扶着她出去。
来到正殿前,就看见宁铛泪光闪烁,两位妾室也在她身后,掩面而泣。被众人围绕的中心则是身着锁子甲的朱珏,他正高举着小世子,哄笑声此起彼伏。
夏淑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不如之前那般紧张与不安了,旋即,扭头环视四周,甚至连假山下的矮草也观察了,却始终没找到朱珩的影子。
任凭阿荞在一旁宽慰,她也听不进去半个字。退潮的惶恐如哄,卷土重来,掀起百尺巨浪将她吞噬。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转眼间,这些零散的记忆与感觉被剥离,她已记不清朱珏是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皇嫂恕罪,虽迟归两日,但此役终胜。”
胜了,胜了好。
可她没半点愉悦,不减半分惶恐,喉间发涩,极为艰难地张了张嘴:“太子呢?他怎么没与你一齐回来?”
朱珏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先是疑惑惊奇,而后才凝重了下来,踌躇半晌也未开口。
她不愿懂。
一直悬在头顶的尖锥,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宁铛走了上来,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难过地轻叹道:“娘娘莫伤心坏了身子,殿下马革裹尸,实乃社稷之荣。”
“……马革裹尸?”
半晌,夏淑晴才挤出几个字,下唇轻颤,像是憋了一口气,蹙眉问道:“你觉得他回不来了吗?”
宁铛默着声,不知如何应答。
此情此景,夏淑晴反而一滴泪也没流出,靠着她们的搀扶,努力挺直腰板,对朱珏发问:“朱珩绝不会死,这一切不过是你们的权宜之计,对吧?”
“娘娘……”阿荞很是担忧地看她。
“本宫清醒得很。”
朱珏面对逼问,终究开了口:“皇兄身先士卒,不幸殁于王事,望皇嫂节哀珍摄。”
“你们骗不过我的!快让他出来见我。”夏淑晴愤懑不平道。
她不信,明明朱珩答应过会按时归来的,迟了两日已是极限,绝不会独自踏上黄泉路。
她一点儿也不相信。
即便众人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但她仍不改其志,坚信自己没判错。
于是,朱珏叹息一声后,喝令让人将太子尸首抬上来。
一位副将打扮的人上前作揖,身后的几位士卒抬来一口棺木。
夏淑晴挣开阿荞和宁铛的手,扑到棺木上,外椁为柏木,盖着明黄色的绸缎,画有四爪龙纹。
忽然,在一句句“娘娘三思”中,棺板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夏淑晴朝里探去,厚三寸的金丝珍珠褥子上,躺着一具烧成焦炭的尸体,气质与身旁的金银珠宝格格不入。
朱珏命阿荞把她扶起来,然后才让人关上棺板,心道她这下总该相信了。
可并未朝他预想的那般。
夏淑晴仍然斩钉截铁道:“此人并非朱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