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赈济的核心,更多的赈粮早已送往预备仓。他们作为皇室发放米粥,乃履行“天子之子”的职责,体现君民一体。
在府衙公示下,鸡鸣三声,粥棚外便排起了浩浩荡荡的长队,男左女右,妇人幼童另设一队。
灾民们急需粮食,同时也想大饱眼福,瞧瞧未来天子的容貌。
龙旗飘扬,有锦衣卫驻守,绣春刀威风凛凛,惟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才敢闹事——
刚好有个胆大的,从夏淑晴手里端走一碗米粥,猛灌一口,就惨叫道:“啊——有毒!”
他把碗摔到地上,米粥撒了一地,瓷片扎进泥里。
说话的那个男子跑到树下,不停地呕吐,声音起伏跌宕,比劲风掠过还响。
夏淑晴停下盛粥的手,还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就见人群发出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愈来愈大,都快盖过那男子的呕吐声了。
“那人是怎的了,怕是能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嘘!没看到卫里的人在这儿看着吗?”
“推我作甚,又没乱说,不信你问他,那汉子正是喝了米粥才吐的哩。”
“妞儿快别吃了!没听着这粥有毒吗?”
“啊!怎么又有人吐了!”
……
羽风已被派去询问了。
眼下,夏淑晴必须冷静地继续盛粥,然而热粥一碗接着一碗出锅,却无人敢上前领。
阿荞皱眉:“狗咬吕洞宾,这可是上等的粟米,还加了黄豆和赤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犯恶心,守在树下狂吐。使得其余本安然无恙的人,也开始难受了,更有甚者在扣自己的和孩子的嗓子眼。
夏淑晴和朱珩相视无言,她端着碗,认真地看了起来。
“粥绝无问题。”
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造成这一局面的,她没时间分析,因为羽风那里又闹出了大声响。
第一个呕吐的男子起身,恶狠狠地推了羽风一把,但没推动。
他还有些气急败坏:“倘若皇室不顾我们草民的贱命,何须前来惺惺作态!一切都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
羽风咋舌,他就问了他哪里不舒服,不料反应如此大。
当下又有人拱火道:“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你还指望把你当个人,糊涂的分明是你。要我说,这粥即便是陈米做的也无妨,咱草民只配吃这个。”
“太子殿下!您不远千里来到这儿施粥,就给我们兖州百姓吃陈米吗?”一老翁颤巍巍的,拄杖,“到还不如老乡绅的粥香!”
人群再次骚动着,话音又掀起一道浪潮,快要将粥棚吵翻天。
羽风大声道:“谁再闹事,可莫怪律法无情!”
安静了一刹那,继续乱哄哄起来:“太子殿下的粥可真厉害,喂给吾等草民不如去喂马,往殿下成全!”
朱珩走出粥棚,日光斜照,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将才领头的那几位也默着声,等他开口。
“诸位所食的米是辽东粳米,一粒陈的也没有,孤盯着人淘了三遍,太子妃还亲自来灶前添柴。”
朱珩停顿,环视一圈后,冷笑了两声:“至于那些传谣的。”
将才领头的那几个男子禁不住他和众人的扫视,心虚地用袖子擦额。
紧接着,夏淑晴端着一碗粥上前,与他对视一笑后,他接过碗猛喝了一口。
他语气严肃,几近一字一顿道:“谣言不攻自破。”
众人一愣,太子绝对没骗他们。
“请太子妃当众插筷验之。”
话音刚落,夏淑晴取了一根筷子,直直插入碗中后,筷子屹立不倒。
大禾有律,所施之粥应让筷子插粥中立而不倒,不宜过稀,更不可水掺得能当镜子照。
人群里有人反应过来,然后嘀咕道:“从前那些官员施粥,要么稀得只填膀胱,要么掺沙子,今日的米粥是我喝过最香的。”
“那厮能喝吐,究竟是吃错了别的馊饭,还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啊?”
“到底是谁信了他们嚼的舌根子?太子殿下怎会蒙骗我们?”
“信了的可别来和我们抢粥。”
……
先前吵得最凶的那几人,眼下反而是最沉默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朱珩仍气定神闲,没有一瞬间是担忧的,继续提高音量:“凡是领粥的,每人再加一撮盐和一个窝头。”
人群瞬间沸腾,欢呼不已。
“但凡发现半粒霉米,直接到仪卫处领十两银子。”朱珩一顿,话锋一转,“若是惹是生非,依照律例,到一旁去站枷号。”
众人欣然接受,在粥长的指挥下,再次排起了长队。
而那几个造谣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因为粥棚旁真有几个枷号架,一般是用来关哄抢者的。若他们再不跑,估计待会儿就能站满了。
一切归于平静,夏淑晴抬头便能看到人们脸上的笑容,觉得个把月的路程值了。山高水远,一笑值千金。
见她笑靥如花,朱珩也忍不住莞尔,眉梢一挑:“笑得这么开心,在想什么?”
“常言道,为善最乐,济人如春。”夏淑晴甚至轻快地哼了两下,“你呢,在笑什么?”
“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
夏淑晴皱眉,误以为脸上有渣滓,才被他笑话。
朱珩:“以你喜为喜。”
看到你开心,我会情不自禁地笑。
粥香蓦地浓厚到她满脑子都是,“切”了一声,“殿下花言巧语得很。”
朱珩思索了片刻,十分正经地问:“不知娘娘喜欢否?”
“……看情况吧。”她一点儿也不想回答这种问题,说假话或真话都让她羞赧不已,便岔开话题道:“你刚才沉着冷静,三言两语就平定了这场风波,这种情况下,是挺有用的。”
那些人闹成那样,搞不好就会引发众怒,即便他们问心无愧,也拦不住猜忌和谣言。
不过,她没说的是,朱珩将才的模样可太令人着迷了。
试谁能地挡得住认真的美男子!
她偷摸摸地回想中,朱珩出声打断道:“此地民风淳朴,将才不过是受人挑拨了。”
“可那几个人为何要闹事呢?”
“自然是有人指使。”朱珩不屑一笑,“而且闹事成功,蛊惑人心的利益远大过造谣皇室,抹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