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家东院紧邻西六宫,与高大宏伟的宫殿相比,这里大多是低矮的平房,井井有条地盘踞于此,几十道木门如同结界,隔离出一片熙攘。
夏淑晴驻足,能听到内侍的哈欠声,洗衣声,和不大不小的交谈声,偶尔传出几句呵斥。
“你可知纪杉在哪处院子?”夏淑晴看向一旁的朱玟。
“当然,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跟我走便是。”
朱玟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在一间厚重的实木门前停下。门上画有简单的花纹,像是在无趣的生活里添些乐趣。
低头看,墙根堆满了岁月冲刷的斑驳痕迹,地缝里生出杂草,浅浅的,尚未被打理。
靠近后,一股酿酒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宫里罕见的市井气。
对夏淑晴而言不值一提,却引得朱玟皱鼻子:“纪杉没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味道也太难闻了,本公主可真平易近人。”
“能让你大费周章,不惜捎上我扮太监,纪杉有点本事。”夏淑晴眉梢一挑,嘴角微微笑起。
本以为朱玟会矢口否认,红着脸吵“没有!休要污蔑本公主!”
结果她一反常态,腼腆地点点头,道:“我觉得欺负他,看他吃瘪,还挺上瘾……或许是喜欢的吧?”
一向娇纵的公主竟会露出情窦初开的羞涩。
夏淑晴莞尔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快开门去见他吧。”
“皇嫂不惊讶吗?”
“……我应该没有那么愚钝吧。”
“不太好说。”
夏淑晴愣了三秒,想问什么意思时,刚调侃完她的朱玟忍笑转身,上前叩响了木门。
半晌,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门前站着一位与她们穿着相近的太监,先看到牙蹶出的夏淑晴,被吓得一激灵。再瞧旁边的朱玟,顿感赏心悦目。
他朝着朱玟问道:“二位公公有何贵干?”
朱玟微微抬头,颐指气使道:“叫纪杉出来。”
瞧这架势,他怀疑这两人是来找茬的,要不怎会知道纪杉在此。
于是他收起礼貌的笑意,喝声道:“去去去,没听过什么纪杉,我还金山银山呢。”
“不可能,他就在里面,赶紧叫他出来见我。”
那太监也没了脾气,作势要关上门,“莫在这儿挡道,到别处啰嗦去。”
朱玟叉起腰,真的有了几分怒意:“你是哪个宫的,竟如此粗鲁,要知道我是——”
夏淑晴急忙捂住了朱玟的嘴,让那些自报家门的话咽了回去。
她接过话头,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银子,声情并茂地补充道:“这位爷别生气,她说话比较冲,但绝无恶意。我们和纪画师关系匪浅,得知他明日便要离京,想着最后见一次,劳您去报个信。”
听了她如此放低姿态的一番话后,正准备关门的太监手停了,脸色也缓和不少。
轻叹一口气道:“行吧,且等着。”
他摆摆手离开,嘴里嘟囔着,人不可貌相啊!
同时,夏淑晴松开了捂着朱玟的手,朱玟不满地嘀咕道:“刚才还装听不懂呢。”
然后朝夏淑晴投去敬佩的眼神:“此番实属委屈你了,竟给一阉货装孙子,回去后本公主要好好疼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夏淑晴耸肩,她倒觉得无所谓,唱一出戏而已。
门再次被大打开,身形颀长,眼睛硕大无半分笑意的纪杉从中走出。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格外疲倦:“公主,别闹了。”
他又瞟了眼夏淑晴,面上隐有不悦,含愠道:“你既负责护送公主,便不能一味纵容她胡闹,出了差池你担不起。”
“?”
合着没认出来,把她当真太监了。但夏淑晴没出声,像是默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玟也来不及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怕他跑了一般。
“纪杉,你究竟要躲本公主到何时?不就亲了你一下,你慌什么?”
此话一出,夏淑晴瞪大双眼,她没想到事态已发展到如此地步,覆水难收了。
但也有些难心疼,因为朱玟带着哭腔,险些哽咽不能语。
纪杉垂眸,对上她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他有些无奈,眼泪只能威胁爱她的人。
而他绝不可能是那人。
他将手向后一甩,使她手扑空,他仍保持体面,温文尔雅道:“天色不早,公主请早些回去罢。”
或许是看她明艳的脸上挂着泪痕,璞玉裂缝一般,他出于礼貌,递给她一方手帕。
然而朱玟没有接。
她咬住下唇,紧紧盯着他的脸,期盼能看到一丝心疼她的破绽。
哪怕只有一瞬,她都会立即向父皇求旨,堪比当初的朱珩,她情如烈焰,不畏风雨不畏寒。
只要他有意,皇室威严、公主尊荣,她绝不贪恋。
然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