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周折后,刚过子时,夜色如墨般笼罩着慈庆宫。任浊泪滴答,夏淑晴竟毫无睡意。
她坐在书案前,摆弄起了鲁班锁。
看似对凹凸契合处凝神,其实在回味重重心事,以至平日里轻松拆解的鲁班锁,现下毫发无损。
昨晚看到的,朱珩在暖阁外送别的女子身影,在夏淑晴脑海中久久盘旋难以散去。
再急再隐秘的事情,至于在暖阁里商讨吗?
更别提朱珩那不值钱的眼神,目不转睛的模样令她感到心血堵塞。
她绝对不是嫉妒,更不是在意朱珩,肯定是……
是什么呢?
她回答不出来。
再加上皇后亲自提出了和离之事,她只觉好笑。
笑她自己。
先前还严肃威胁朱珩一般,嘱咐他早日向礼部呈递和离奏疏,生怕他会拖泥带水,应付了事。
谁曾想,不出一日,皇后都知晓了?
工效如此快,她竟也舒心不了。
果真应了朱珩那句揶揄话:“可真难伺候啊,太子娘娘。”
烛灯的光影在墙上肆意乱舞,夏淑晴心烦意乱,索性将头埋到书案上。
初冬时节,她只着寝衣和一件披风,额头抵着黄花梨木书案,传来阵阵凉意。
她枕着这份凉意,醒酒般试图让自己冷静。
不能再耗神去猜度朱珩的想法。
只需记得要和离。
结果下一秒,她的手背感受到温热,她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朱珩在摸她的手。
颇为蹊跷的是,夏淑晴虽然内心排斥朱珩,可她的身体却不。
往日同床时,她自诩为贤妃本分而配合,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十分享受。
如今被腹诽之人摸了手,她躁动的心情如同被抚平一般,甚至想靠得更久些。
太没骨气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一大跳。
但她仍纹丝不动,就这样安静地趴着,宛如沉睡一般。
她安慰自己道,她只是为了摆脱今晚的避子汤,仅此而已。
可那阵温热迟迟不去——
朱珩一直握着她的手。
之后热气从脚边蔓延,她猜测是他端来了脚炉。
他观望了片刻后,在她耳畔轻声道:“睡着了?”
好痒。
夏淑晴咬住下唇,不发一声。
朱珩继续道:“今晚之事,多谢。”
稀奇,你还会道谢。
夏淑晴心梢被浇了甜水似的,差点儿笑出声。
“本来我想告诉你……但,算了。”
告诉什么?能别趁人之危吊胃口吗!
夏淑晴气他讲话吞吞吐吐,她差点装不下去了,想立马揪住他的领子,让他交代得明明白白。
万一是说昨晚那神秘女子的事呢?虽然她不在乎。
可朱珩却说道:“太子妃装够了吗?”
两颗头挨得极近,原本他附耳低喃就够她发痒了,此言一出,她整张脸仿佛被泼了燃料,红彤彤的。
被揭穿了,她也不肯认输,依旧趴着头,不肯动一下。
朱珩瞧她红扑扑的脸蛋,忍住不去触摸,却憋不住笑意:“太子妃如果还睡着,那孤只好强行喂药了。”
怎样强行?
不会和上回一样倒她一身,然后用嘴度药吧?
别,她嘴角的伤口才好。
于是慢吞吞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对朱珩作出惊诧神情,然后迅速抽走被他握着的手。
语气拖长,十分慵懒:“…殿下何时来的?臣妾又怎会在此?”
朱珩嘴角噙笑:“这些不记得便罢了,娘娘还记得自己要喝药吗?”
堂堂太子,时不时唤她“娘娘”,声音拖得老长,简直癖好乖张,好为恶戏。
她左眼皮跳了一下,扶着头道:“…喝过了,殿下不在时喝的。”
“娘娘撒谎,不乖。”
然后,朱珩轻车熟路地拿出盛有汤药的瓷碗,用汤匙搅拌几下后,举到她面前:“此药若不是孤喂你,你会喝?”
你知道就好……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夏淑晴想不通,天天逼迫她喝避子汤,太不仁不义,太寡廉鲜耻,太丧心病狂了!
她冷颜相向:“臣妾自己来。”
避子汤还是毒药她都懒得管了,若是前者最好,她也不想和离后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
后者的话,估计早已病入膏肓了,喝不喝都无济于事。
朱珩却把碗拿远,似与她对着干一般,将她的手按下,自己举着汤匙喂她:
“娘娘,张口。”
虽然他的话十分不正经,可神色淡漠,自带威风。
她顿了顿,还是妥协于他,慢慢张开了嘴,容许他将药送入嘴中。
薄云攒动,月牙儿撒下的清晖偷偷闯入殿内,灯影朦胧,夏淑晴觉得脸烫熟了。
她不愿承认,但的确是羞赧。
明明朱珩这人如修罗转世,虽面不显恶,却总让人寒噤。
夏淑晴吞药时眉头紧皱,转瞬又展平,怔了怔问道:“…殿下喂错药了吧?”
朱珩顺着话往下看,见药与往日无差。
“今晚的药太甜了。”
“没有喂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