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吴晖,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几声。
吴晖却更激动了,厉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思想,什么觉悟,这是包庇资产阶级余孽,助养资本主义腐败风气,我要去告诉指导员,告诉政委!”
“吴晖,你冷静一点!”
“你说什么?!就因为你是军区首长送来的,就能动不动给人扣帽子吗?”
“都少说几句吧!”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杂乱,吴晖此人像是一头看见红布之后来回冲撞的倔牛,好不容易是被稳住了,门把手晃动几次,却没有从里面打开。
季知节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岑白看见苑森还一直徘徊在寝室门附近,不像是要进去,更不像是要离开。
“晓声,你说该怎么办?”
“对啊,晓声,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这个被千呼万唤的声音沉稳而成熟,应该是他们的寝室长或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
蓝晓声沉声道:“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吴晖的反应也算不得过激,今晚还有彩排,我提议先不要跟分队长说,以免大家为此散了心,我估摸着明天指导员和政委就能从军区回来,到那时候再请他们做个决定。”
“晓声说的对。”
“是啊,等政委回来再说吧。”
“就按晓声说的办!”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岑白和314眼睁睁地看着季知节红着脸跑了出来。
门里的人大眼瞪小眼地默了一秒,吴晖的声音立刻炸了出来,“甩脸子给谁看啊,摆什么资本家少爷的脾气!”
“好了好了,吴晖你也少说几句。”蓝晓声站出来拉住吴晖劝道。
他个子中等,身材匀称,却很有力气,一把将吴晖拉住。
宿舍里几个人转移话题闲扯了几句,便一起向排练室走去。
314正要迈开步子跟着他们离开,岑白却忽而拉住他,拽着他蹲在走廊角落的落地大花盆后。
“等等,还有人要出场呢。”
整个走廊静谧了快一分钟,果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苑森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推开季知节他们寝室的门。
他很快从里面出来,仍旧是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捂着口袋里的东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拿了什么。
岑白心头暗道,“亏着没有监控,要不然他必死无疑啊。”
一人一鬼尾随着苑森到了宿舍楼后,茂密的林子里长着一颗巨大的榕树,苑森脚步急切虚浮,没跑几步便跌倒在草地里,一块金晃晃又沉甸甸的东西掉了出来。
苑森连忙又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那东西盖住,抬起眼将周遭都逡巡了个遍,没发现身影,身子这才颓下去舒了口气。
岑白和314隐在树丛之中,虽然只晃过一道影,岑白还是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块劳力士怀表。
苑森手脚并用,很快在榕树边上刨了个坑,将怀表放进去,树林里寂静无声,苑森幽然的声线带着细微颤抖。
“妈,我只能先把你放在这了,地下那么冷,儿子不孝……”
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惊得苑森做贼心虚地回过头,又转过去,忽而抬起手狠狠地掴了自己几个巴掌,清脆响亮。
白嫩的脸上霎时闪过几道红手印,转而又消下去,雨点般的泪珠跟着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都怪我……”
苑森竭力克制着呜咽,却还是带着鼻音和哭腔道:“可是,妈…我没办法啊,我要是背上这么一个名声,我就什么都完了,那天、那天是我知道指导员要查到我们这,我就提前把怀表放到了季知节的口袋里,他们寝室明明已经被查过了啊,可我没想到……”
“妈…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年年都是模范、是先进,他那么有天赋,又努力……我不知道会查到他身上,我不想害他的啊……”
苑森哭得感天动地,连天色也跟着阴沉下来,像是要落雨,他将怀表埋好,用袖子擦干眼泪,起身往排练室走去。
岑白和314走过去,314用红线拨开土壤露出里面的金色怀表,岑白拿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土,打开看见里面放着一张极小的黑白照片。
是一位短发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小孩,像是百岁照。
稚嫩的孩童被抱在怀里,眼睛睁得老大,懵懂地看着镜头,抱着他的妇人温柔恬静,眉目间蕴着欣喜。
314看出那孩子就是苑森,因为这实在好认,苑森那张脸就像小时候的样子等比放大,连婴儿肥和娃娃脸都没变。
他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岑白看了那么久,像是舍不得移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