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十四年,初秋时节,萍城郊外下起了细密的雨,地面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个中年妇女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在小路上。衣襟和鞋面早已被雨水浸湿,她却并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药包,朝着前方的那户人家走去。
走到院门前,她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陈旧的木门,喊道:“娘,快开门,我给莜儿抓药回来了。”
大门很快从里面被人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喜。她急忙拉住秦清妍,低声催促着:“快进来,屋外雨大,当心着凉。”
秦清妍快步走进院子,脱下湿透的外衣,顺手将它挂在屋檐下的竹竿上。
“娘,这是我找城里的郎中抓的药,您先去煎药,我去照看莜儿。”
秦大娘微微点头,接过药包,急匆匆地去灶房煎药了。
秦清妍走进屋内,只见少女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做着噩梦。
秦清妍走过去,摸了摸她那滚烫的额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病来势汹汹,已经过了三日,怎得还不见好转呢?”
秦莜似有所感,迷茫中,她轻轻睁开了眼睛。在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她不敢置信。
“姨母,是你吗?”
许是这具身体长时间没有喝过水,乍然一说话,声音粗糙沙哑,饶是秦莜自己都吓了一跳。
见秦莜醒过来,秦清妍连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后,道:“谢天谢地,终于是醒了。”
见秦莜神色仍然恍惚,她轻轻摸了摸秦莜的头,柔声安慰道:“莜儿先好好躺着,等喝完药,病就好了。”
秦莜轻轻“嗯”了一声,她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看到屋中熟悉的陈设后,不禁怔住了。
这里不是京城中雍容华贵的龚府,而是她萍城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秦莜头痛欲裂,她明明记得自己已被一碗银耳汤毒死在寒冬大雪中,如今怎能重返家乡,与亲人相见呢?
正当秦莜思绪纷乱、心神不宁时,屋门缓缓被推开,秦大娘捧着一个小巧的陶碗,步履轻缓,目光慈祥。
“莜儿,你姨母担心你的病,跑去城里抓了药,城里的郎中比咱这里的好,定能药到病除。”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莜瞪大了眼睛,她扭头看向朝她走来的那个身影,感到眼眶一阵发热,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秦莜原本是有哥哥的,可惜在她出生前,哥哥便走丢了,她的母亲秦清婉为此整日郁郁寡欢,生下她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秦莜从小被父亲和外祖母带大,作为姨母的秦清妍也时常来探望她。后来的某一天,父亲突然去了趟城里,之后便再没有回来,秦莜从此与外祖母相依为命。
直到尔突胡的铁骑踏破萍城,外祖母拼死护住秦莜,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城门外的土地上。
想起往事,秦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见她如此模样,秦清妍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怎得哭得这样厉害,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莜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姨母,外祖母,我方才做了噩梦。”
秦清妍从秦大娘手中接过陶碗,轻声安抚道:“我们莜儿天不怕地不怕,怎得被一场梦吓哭了?来,先把药喝了,其他的事啊,等你病好了再提。”
秦莜缓缓从榻上坐起,低头望着碗中的药汤,迟迟没有动作。
“莜儿,这药得趁热喝,不然效果会打折扣。”
秦莜轻轻点头,缓缓将碗凑近嘴边,药汤的苦涩气味扑鼻而来。
只是一碗药汤,秦莜啊,你之后要走的路要比这药苦得多。
想到这里,秦莜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将药汤咽下。
见秦莜喝下药汤,秦大娘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接过秦莜手中的碗,问道:“莜儿,你这几日一直昏迷着,未曾进食。如今可有想吃的菜,外祖母做给你吃。”
秦莜轻轻抿了抿嘴唇,道:“外祖母不必麻烦,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只想喝一碗素粥。”
秦大娘见她这般模样,温声道:“外祖母不怕麻烦,你病得这么厉害,旁的怕也吃不下。吃些清粥汤水也好,多少能恢复些力气。”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灶房,又回头叮嘱道:“你且歇息片刻,外祖母煮好吃食便送来。”
秦大娘走出屋后,秦清妍扶着秦莜慢慢躺下。
“好莜儿,快躺下睡一会儿,休息好了病才好得快些。”
闻言,秦莜哭笑不得:“姨母,我在榻上躺了这么多日,已经休息够了。”
虽是这样说,秦莜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发觉自己的头已完全不痛了,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