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骅南与贺殊途已将山上尽数机关摧毁,都是些木头做的小玩意,在这头引线一拉那头便飞速窜出一只石箭,正中引线之上的木桩。贺殊途环视一圈,知道大多是些猎兽的装置,可见这一片并无什么邪魔作祟,二人便放宽了些心,顺着小道一路向上。
气温回升,宋霁璟换了紫玄薄衫,近来已经可以听见蝉鸣,夏天已悄然来到。昨夜宋霁璟睡得沉,今早一醒竟发现已然睡到了日光刺眼的时候,他眯着眼,却看见身边贺殊途竟然睁着眼发呆,于是般支起身子来,问他:“醒了怎么不起?”
见宋霁璟醒了了,贺殊途坐了起来,理了里长发,稍稍回头看向他:“被大人压住发尾了。”
宋霁璟闻言一愣,紧接着去看自己的手腕出,被发丝硌出的道道红痕还泛着阵阵的痛。宋霁璟笑了一声,柔声:“过来,我替你拢发。”
贺殊途坐着没动,见宋霁璟半倚在榻前等他,便动了动身子,凑近了。
那宋霁璟哪会给人盘发,不过是借着懵醒时打趣对方罢了。他见贺殊途靠了过来,便笑出了声,紧接着伸手取了一撮墨发,在指尖盘玩了起来,贺殊途知道自己又成解闷的玩物了,便别过脸去,作势要走。
宋霁璟轻轻放开那撮发丝,随他去了。收留贺殊途的这一夜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做刀的日后有的是要离得近的时候,倒是贺殊途,身板僵了一夜。贺殊途在屋里忙活了一阵,整理整理衣领又整理整理发梢,简单束好了发,侧过脸向榻上瞥了好几回,见还卧在榻上的宋霁璟将目光投了过来,便移开目光,端了一盆冷水快步去了院子里。
宋霁璟:……一大早的,我还有错了?
于是便干脆就这样,一整个早上,二人一句话没说,只有骅南站在二人中间,捧着那木头匣子心里生疑,又怕是二人再吵了架,便趁着宋霁璟更衣,朝着正要出门的贺殊途凑了过去。
贺殊途看见眼前骤然放大的脸,退后了半步,问道:“怎么了?”
骅南不敢明说,于是压低了声音,用眼神指了指屏风内,又转过来看着他:“一早上起来就看见这屋掩着门,我去叫你你还让我走,到现在你和大人一句话不说,这是怎么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殊途心想。
贺殊途冷面:“无妨。”
媚眼抛给瞎子看。
骅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疑问更甚倒是怀中抱着的匣子提醒了他,于是他扬声道:“别忘今日是你同大人上山!”
院里的贺殊途脚步一顿:“知道了。”
贺殊途叹了口气,唇角平展。
约一柱香的时间,山中稀疏的果树林已变成了茂密至冲天日的高大古树,气温也陡然降了下去,日光稀稀疏疏地落下来,在二人衣服上落得点点斑驳。
土地半埋着上年的落叶,在鞋底轻轻作响,但宋霁璟察觉出一丝不对,猛然顿住了脚边,向后看去,远在三步之外,贺殊途早已停下,顺着贺殊途的目光看去,在一低矮的树丛旁,异光闪烁。
宋霁璟迅速出手,将仙气荡了过去,树冠轻轻晃动,叶子未落下半片。在一旁,一条小道被仙气荡了出来,不是宋霁璟所为,而是有人刻意用落叶掩盖这条小路。
二人相视一眼,踏上了小路。忽然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险些将二人掀翻,宋霁璟并指,由灵气聚集而成的巨大屏障便将那股气力挡住了。
站在宋霁璟身旁的贺殊途看着被抵挡在外的神秘力量,蹙起眉,心中料想到了一种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住手!”贺殊途拉住宋霁璟手腕,喊道。宋霁璟歪头看他。
贺殊途误以为大人又想借早上一事打趣他,便又有些不想理他,板着面道:“咱们入了阵法,大人不可大耗力气。”
宋霁璟借屏障将那股神秘气力推了出去:“障眼法罢了,短时间里同一个阵法怎么可能重复出现?”
贺殊途:“先前我与骅南发现的灵阵,非仙者所设,与这个阵如出一辙,”语气顿了一下,“只是灵阵范围不断扩大,怕是有叠阵附加于此。”
宋霁璟闻言,挥手将气力挡去,灵力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灵阵壁垒上,生生得砸出冰霜来。宋霁璟快步,凑近了方才击破的地方。那块被击出冰霜的壁垒,正缓缓显现出月白祥云样式的阵符。
宋霁璟蹙眉:“……这阵符究竟是何处来的,我竟从未见过。”
话罢,贺殊途迅速将指尖符纸击出,果不其然的是,分秒间阵法壁垒破裂,祥云纹样被击碎。宋霁璟愣了一下,扭头向着贺殊途:“我先前命骅南查过历届再次驻守的仙者,没有一位持有祥云阵符,莫非是……”贺殊途立在原地,心中多少猜出了些这阵符主人。他认得这阵符,且是从小看到大,绝不会看错。
这阵符主人,是他师兄温明喻。
温明喻的阵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贺殊途恍然想起那日夜里只身前往祠堂时,遇上了师兄,那时他只说是恰好游历到此。若只是游历,为何设阵。阵中又保护着什么,为何从未听师兄提起。
贺殊途绞着那符纸,心中有些忐忑。
随后,他抬眼看去,在那被击碎的灵阵后,人形状傀儡在树影中悄然出现,而后密密麻麻地冲着二人压了过来——!
二人相视一眼,分别冲着东、西两方迅速分开,那些傀儡失去了目标,在虚空中迷茫地飘着,又迅速兵分两路,冲着双方飞去。
一边,宋霁璟连着击飞傀儡,却仍然抵不住占据了数量优势的他们紧随其后,宋霁璟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拔剑挥去。凛时剑在团团暗影中迸发着耀眼精光,时暗时明。宋霁璟迅速向前飞去,身后凛时剑为他扫清了大部分傀儡。
宋霁璟身形一转,沿着一处陡峭岩壁迅速上攀,带他落地,凛时剑也回到了手心。回身望去,瞳孔陡然紧缩——在那低凹的山坳中,低矮的小土房挤在一起,夹在群峰簇拥的缝隙里偷生。隐匿在树影中的,还有徐徐升起的炊烟。
原来灵阵保护的东西是这个——一个小村落。
另一边,贺殊途甩开身后憧憧鬼影,不料又遇到迎面而来的另一团傀儡,正是进退两难之时,贺殊途伸手去掏符纸,不料抖动到了挂在腰间银铃。
犹如瓷器坠地的铃声,四周傀儡瞬间退去了半分。贺殊途一愣,随后勾唇一笑,将那银铃从腰间取了下来,勾在指间。发现这些东西似乎惧怕铃响后,贺殊途便开始大胆实践,他摇着铃铛,一头扎进了傀儡中央。
一时间,犹如爆炸一般,傀儡群被撕碎,在空中炸出了黑雾。没有丝毫耽搁,贺殊途冲向东边。
与此同时,梅家正堂。
白琼娘穿上茶棕色梅花暗纹衣,一颗足有鹅卵石大小的血红的玛瑙坠着一串黄玛瑙,被她盘玩在手心。白琼娘坐在堂中央,两侧一排坐着各房太太,个个仪容端庄,兰花指翘着捏住藤木杆的云白团扇,半遮半掩放在面前。身边各立着一名丫鬟,面前跪着名小厮。
白琼娘怒了,拍着扶手就要站起来,两名丫鬟见状连忙上去搀着:“什么叫寻不到了?”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厮连道:“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原是今晨我到后院撒扫,一进门看见嫣姑娘站在在山石后,起初我并无在意,等我再一回头,想着叫她去服侍老爷来着,谁知那山石后,只剩一块素白的汗巾了……”
小厮急忙又道:“二爷今晨已经派人去寻了,后来有人说是嫣姑娘家人将她接走了,方才派人去寻,未归。”
嫣儿,梅蓉生前的贴身丫鬟。梅蓉死后,被塞进了二爷房中,众人知道二爷有什么意思,可是拗不过嫣儿不愿,整日喊着要是二爷逼她,她就去寻那个死去的主子,二爷不想闹出人命,于是只叫嫣儿干些端茶送水的表面活。
白琼娘平复着怒气,“哼”了一声:“事先连个禀报都没有就将人接走,谁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
一排太太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又听她道:“玲珑呢,去把玲珑找来!”
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太太起身,缓声:“老太太,前几日玲珑大病,这几日连着高烧不退,说是许是撞见了鬼神。”
白琼娘神色平静,看向她:“可找大夫瞧过了?”太太道:“那三位仙长已将这里封锁,别说是大夫了,就是只苍蝇也飞不来。”
白琼娘呼出一口气:“说来也怪,这三人来到这里已经许久,却未见有何动静。”
白琼娘沉默了一会,开口:“玲珑倒了,小姐的灵牌倒不得,找人去添些烛火,莫叫风吹灭了。”小厮应了。
话罢,目光再次投像面前跪着的那名小厮:“现在住在宅外的是谁?”小厮回答:“回老太太的话,自三位仙者入山,住在宅外的一直是赵太太。”老太太点头:“也好,也好,赵丫头性子清僻,不喜热闹,住在宅外也好。思儿可是也在宅外?”
小厮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