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大人将我雪藏于此。”
“好主意,偏院有空房,挑一间去住吧。”宋霁璟笑着直起身。
宋霁璟见他果决,自己心生欢愉,俊秀的脸上带着满足,他站起身来,走向榻前,忽然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但并未回头。
“我雪藏了你,从此你只听我号令,是吗?”
“是。”身后那声音,答得果决。
“那便起来吧,日后无需再跪。”
话音刚落,房门已然被推开,贺殊途向外走去,抬眼那一霎那,宋霁璟看见站着门外偷听的骅南,不爽地皱眉。
偷听被抓包,骅南剜了一眼开门开得不合时宜的贺殊途,谁知贺殊途戏谑般盯着自己,于是骅南咬牙切齿地目送他走远,只是看着背影,乌发散在肩后,随着步子轻晃,不得不承认这位年少有为的同僚有几分英姿,直到拐了弯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准备踏进房内。
宋霁璟抬手放出灵气,门轰然关上了。
“银子的事再议,蜡烛灭了就滚。”
“……好嘞。”
“等等。”
声音从屋内传来,骅南见事情有转机,喜上眉梢地应答:“大人,我在。”
“去买几瓶梨花酿,送到他屋里。”
骅南错愕,他向来摸不准宋霁璟的用意,他苦着脸摸摸钱袋子里所剩无几银子,应了一声便去买了。
估计是因为今日是震灵台比武之日,天都仙客往来众多,街边铺子多了不少,骅南出门叫了个部下,自己掂量着钱袋子,边走边开口。
“话说今日比武场上,英雄好汉真是不少,大人怎么专挑个借用鬼魂法术取胜的小子,日后如虎添翼还好说,若是出了差错,大人岂不是会被推向天都的对立面?”
部下默默听着,自知私下议论璟王是识之大不敬,所以只是听着,幸好骅南也并未让他表态。
“向来做事周全,游刃有余的人,也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差错吗?或是说,收下贺殊途是他计划中的一步?”
部下的头越来越低。
“还有这个梨花酿,这是又哪一出?”
部下离骅南越来越远。
骅南兀自走着,全然沉浸在不解之中,回过神来猛地抬头一看,已然要走向镇灵台方向了,再回头,在来来往往的仙人中,看见了离自己几十米远的部下。
骅南朝着震灵台方向看了一样,轻叹口气,抱着剑往回走。
“做什么?”骅南朝那人抬下巴。
“大人,这是全天都最好的梨花酿铺子。”
骅南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想起来前些年宋霁璟带自己来过一次,那时刚上天都没多久,宋霁璟还戒不掉酒瘾,但生怕坏了名声,特意在正午人少时,撺掇骅南进去买几瓶梨花酿。
不明白,天都的梨花酿当真味美?骅南心想,朝铺里走去。
等到骅南提着几瓶梨花酿走出来时,脸上带着丝丝血线,目光里带着淡笑。部下见情况不对,冲上去询问。
骅南低着头摆摆手:“天不早了,回去吧。”
片刻之后,他猛地回过头去,对着身后部下,一字一顿地说道:“贺殊途,不、能、离、开、天、都。”
部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吓了一跳,低声询问:“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骅南:“这几日你多留意偏院,别太招摇,切勿引人生疑,一旦贺殊途有异样行为,务必告知于我。”
“贺殊途的行踪,你务必多多留意。”
似是若有所思一般,这一路他话极少,一路上发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几次差点撞上牌坊。发丝随风吹拂,脸上的血线尚未凝固,细密的血珠缓缓冒了出来他也全然不知。
就这样怀着心事一路走到院里,天色已晚,他命人将送去几坛梨花酿送去偏院,就说是璟王的用意,未曾想,一路走向后院,还未踏进门,便有下人传来消息。
傍晚时,贺殊途便离开了静宁院,往后也不住在静宁院。
骅南暗爽,片刻后愣住,手掌扣在门上,猛地抬头:“什么叫不住……!他离开了?”
漆黑的眼眸中闪着愤怒的火光,他握着长剑,一掌推开下人,迅速冲向宋霁璟的房内。
宋霁璟房内,骅南气喘吁吁地禀报。
“离开便离开了,何以大惊小怪的?”
颀长的身影立在窗边,月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他身上,眉眼微垂,语气平和。他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扶着花枝,宋霁璟借着烛光和月光修剪他的矮梨花。
乌发垂落至腰际,气质宛如天仙,楚楚动人。
“后日我便去天净院教学,他住在那里,不必往返,时间充沛也方便些。”
骅南着急:“可是大人!您不是不知道院里那些小仙会怎么想!”
宋霁璟笑了,神色不以为然,像是听笑话一般,忽然又很认真地抬眼看向骅南,语气轻佻:“应喜上眉梢,整个天都,都应开怀大笑。”
“大人,我又看不懂您了。”
宋霁璟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夜晚的风尚带着凉意,宋霁璟单手拢了拢前襟,带着淡笑。
他曾说过,自己和贺殊途,且行且看。
且行且看,现在看来他不满意,他要自己的目光看得足够远,如果可以,他要看到贺殊途的生命尽头。
他要贺殊途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无条件地、心甘情愿地,交到自己手心。
一颗带着仇恨或是恩情的种子,在这一刻就应被埋进贺殊途的心里。现在趁着宋霁璟尚且还有力气布局,等到他不易出面,等到不该他出棋的时候,贺殊途就应该心甘情愿替他出棋,替他扫除世间浊云,为他开拓前路。
“大人,您的计划是什么?”
宋霁璟没有犹豫,带着笑地开口。
“杀明殊,还山河无恙,万民太平。”
骅南闻声一颤,可宋霁璟的神色自若,仿佛弑帝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像院门口的梨花开了一样。
弑君之罪,拖累九族。这样的君应是明君,是能够让山河无恙九州皆安的明君,若是当今这位明殊暴君,这句话,就应当被“乱臣贼子”改写。
宋霁璟的棋盘,由宋霁璟一手遮天。
他不怕失去贺殊途,因为那条隐形的链条,已然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而另一头,他静待贺殊途甘愿套上枷锁。
宋霁璟将剪刀放在盆栽一旁,目光都显得阴森,一步步走近骅南,骅南生出冷汗,低着头咽着唾沫,时不时用余光去看宋霁璟的脸色。
骅南在宋府那几年,就听闻了这位纨绔少爷,看着玩世不恭单纯赤诚,实则满腹算计心思缜密。
一秒,两秒,三秒,骅南低着头倒数,直到视线里出现了宋霁璟玉白的足尖。
仿佛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骅南忘了呼吸。
宋霁璟翘起唇角,牙齿微微打开一道缝,鼻息打在骅南额头,如霜的月光落在宋霁璟脸上,他的声音像是隆冬的积雪,冰冷至极。
“贺殊途会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骅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