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真人说,若是按你的选择,必然不会使我二人满意。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选择?”
“依我之见,”庄玦平静地回答他,“便是地气尽皆被北方得之又如何。均衡之势既然已被打破,自然能养育出之前天地中前所未见的奇种。”
他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封星江道:“哦?要去见识或能突破天地的伟力吗?”
庄玦略一颔首,道:“天道混沌,难以度查。此方洲陆自立以来,不知几千千万载,居然从未有人能成功破空飞去。便以你之卵壳一论做譬喻好了,足见此方天地之坚,竟难以被内力打破。”
“这或许已经不是修道人本身可解。”庄玦一垂眼眸,眼睫细密而纤长,遮掩住他目中神光,使人无法得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唯有平静面容仍如玉雕,流泻出冷静的话语:“……我见星玄真人,便可知此般天下间,并非无有出众的天才。资质禀赋皆出尘的人物,想来这千千万万年中,也不会只有你一个。”
“始终无法脱出,可见飞升一路,根本无法用修道人的天资或者努力来解。”
庄玦以冷静的语调,说出了石破天惊一般的话。这样的话语即使落到千年之后修道人的耳中,仍然足以算得上振聋发聩,将许多人修道之心上的迷惘尘雾,一举震开。
也有数人面容仍然镇定——正如庄玦所说,这广大天下,亿万人众,千百年的时光算得上漫长,天资禀赋超群的人,从来不缺。
他所想过的问题,总有人在千年之后,也曾心有所惑,再有所感。
可心有所感又如何?解不出的问题,始终仍是解不出。飞升的路径若算作一个谜题,就只有以身证道方可解。疑问存心,仍是疑问,并不会因为顿悟时想到这的一点关键,便可立刻立地登仙。
更何况,以当下修真众人的境界来看,甚至想到又如何?天下目前仅存居清绮这一名大乘期的修士,其他人的水平,即使是他之下的第一人伯星白,都只在合体期,尚差一个大境界。
不至大乘,不窥天机,便是心有所思又如何,终究吞声踟蹰不敢言。
居清绮或可证道,但也可能终归寂寂,重蹈前人覆辙。毕竟,就算目下正谈论天地至道的封星江和庄玦,又奈之如何?这天地间始终未曾有飞升而去的传奇,他们二人的名字,乃至于他们话语中提到的天下三宗,最终都还是一起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几乎已经被世人忘却。
一切凡俗,终归尘埃。此身了了,余音寂寂。不得飞升,纵然一时煊赫,终是沉沦无所问。
“哈,是了。正如你我修道人自可法天象地,变化无穷,但凡俗众人身量再长,也长不到塔尖松峰的高度。凡人本身自有桎梏,修道人却能为之。而我等修道之人,桎梏何在,谁又能知之?”
封星江感叹完,又向庄玦问道:“若真见了那寻常天地中本不该有的巨物,庄真人又要如何处之?”
“我当试验,以剑斩之。”庄玦即答,词锋睥睨,“若我能斩之,便说明这等天地异变所生的怪力巨物,也不过如此,其身不过仍在天地之下罢了。其身终是无用。”
封星江闻言默然一瞬,这才缓缓道:“……难道从未想过失败?”
若是失败,庄玦身死或伤重,暂且不论,但这等庞然巨物超乎天地之力,普天之下又有何人何物,能成为它的敌手?到时必然神州沉沦,天地大劫横生,四海八极,都将遭倾覆之难。
这等凄惨后果,庄玦不可能想不到,然而面对封星江的诘问,他不过轻轻一笑。
庄玦道:“若真如此……超脱于天地的伟力,不正能将混元坚固的卵壳,凿裂出缝隙?既然已经内外交通,飞升通道就已砉然而开,这等庞大妖物难以存世,自然便当离世而去。”
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笃定地像是绝不会错一般。但其中逻辑不必细想,就知道根本不算天经地义。
居清绮一时都忍不住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他年纪尚幼,修为也尚浅,本是在一旁静听,自知自己还未到能参与这般对话中来的程度。但听了庄玦这样浑然不管不顾天下人死活的一席话,终于忍不住冲动,驳斥的话脱口而出。
一言既出,反而冷静下来,言辞趋缓,但仍显决然:“若事态不若你之所想,天下生灵涂炭,又有谁能挡之?这本是毫无必要的牺牲,甚至,根本从源头上就可以阻止!”
庄玦凝目注视他一会儿。
只是被他注视,心上便有压力。居清绮心如鼓跳,听闻这位慷天下之慨的庄真人慢声道:“我自然知道。”
他又道:“便是真如你所说……如今且当我已然身死,而破天之妖物尚存,那天下修真之士纷纷如云,难道除我之外,竟无一人可以横剑而出,以为倚仗?天下英才纷伦,难道就真是寻欢作乐,软弱不堪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