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又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格外催人睡意。
楚郁抬眼,又和开车的卫叔对上了视线,他似乎欲言又止。
“唉,每次去学校总有种奔赴刑场的感觉。”于是楚郁主动开口。
卫叔笑了一下,但不明显。
“小楚先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送你了。”他终于开口,混杂着车窗外的雨声,有些模糊。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可以帮上忙吗?”
卫叔苦笑了一下:“是我爱人查出了癌症,已经晚期了。她嫁给我也没过上轻松日子,以前总忙着照顾孩子,现在孩子也大了,我想带着她出去走走。”
楚郁沉默。
卫叔又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们早就接受了。明天我们就出发了,自驾从风城出发,先一路向北去西北看看,她喜欢雪山和草地。”
“卫叔,祝你和卫姨一路顺风,一路平安。”楚郁轻声说道。
卫叔也有些不舍,他在楚家开了几十年的车,算是看着楚郁长大的,而且楚家夫妇性格温和待人有礼,开的工资也不低。说不舍那都是假话。
“小楚先生,祝你高考顺利,旗开得胜。”
“谢谢。”
雨声渐渐大起来,淹没了所有声音,天空聚集着浓云,经久不散。
黎明路仍然宽阔明亮,路边的小吃店开得红火。
楚郁犹豫着下了车,再次与卫叔对上目光,他眼里带着泪花。
“小楚先生,那我们有缘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
楚郁撑起伞,独自走进了风城一中,卫叔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远去,被大雾掩盖。
玻璃窗上倒映着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整个晚自习都伴随着绵绵不绝的雨声,清新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
好在下晚自习时雨停了,天色依然很暗。
楚郁一出教室就看见了对面的顾厌,他懒懒的倚着墙壁,身高腿长,微微低着头,戴着黑色卫衣的帽子,灯光只落在他的下半张脸上,眼睛藏在阴影里。
楚郁还没看两秒,他忽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措不及防撞在一起,于是笑容比声音更快的出现。
“走吧。”楚郁说。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头顶的天空满载晚星,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挨得很近很近。
沉默在蔓延,最终还是顾厌忍不住问:“你……爸爸怎么样?”
楚郁好笑的看着他。那天他妈妈跟他说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告诉顾厌了,蒋云舒还让他自己去跟他爸爸坦白,只不过清明节前两天楚源都不在家。
“当然是……”楚郁故意拖长了声音。在这短短几秒内,顾厌的脑中已经闪过好几个小说中经典又狗血的剧情了。
顾厌紧张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不甘心的捏了捏。
“我告诉他的时候他都懵了,缓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楚郁轻轻讲,“但是他说,他不会反对,他只希望我健康快乐并且幸福。”
听到这话,顾厌算是彻底松下一口气,他想他会一直很好很好的,会努力让男朋友的爸爸妈妈接纳自己的。
出去就是明亮的黎明路,两人再次依依不舍的分别,顾厌看着他的身影彻底融入一片光明中。
楚郁在路口找到了自家熟悉的车,开车的司机却不是熟悉的卫叔。
这次的司机依然是个中年男人,很瘦,长得不算慈祥和蔼,一双手布满老茧,他不安的等在车旁。
在看见楚郁的一瞬间后,他挤出个讨好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先打开了车门。
楚郁露出个温和的笑:“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男人笑着说完后就动作慎重的启动了车,模样有些拘谨,看样子是个沉默寡言的。
楚郁也没主动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而第二天一早也是这位司机送的他,依然一路沉默。直到周二晚上楚郁才得知他姓谢。
周三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距离高考还有五十多天,高三生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但出人意料的是周三那天上午学校举办了个演讲,邀请的还是海城有名的企业家来讲,高三的全体学生和高一高二部分学生有幸能去听演讲。
楚郁没怎么关注这件事,只听其他人说这位企业家是个真霸总,年轻有为还英俊潇洒,可惜手指上已经戴了戒指。
等他和其他人一起坐在阶梯教室里,而且还是第一排时,楚郁仰头沉默的和演讲台上的姨父对视。
楚郁:“……”不是吧,说他是霸总的不知道他是个中二男外加老婆奴吧。
周舒遇:“……”不是吧,深知他本性的侄子怎么坐第一排他不会揭发我吧。
阶梯教室里老师和学生坐了个满满当当,近千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最前面的传说中的霸道总裁,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对于成功人士的坎坷经历十分感兴趣。
周舒遇瞥了一眼楚郁,淡定开口:“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同学们,今天我很荣幸能在此进行演讲。我是周舒遇,今年已经三十六岁……”
他适当的停顿,于是台下响起掌声,周舒遇环视了一圈,又瞥了楚郁一眼,表面沉稳淡定,实则内心在努力憋笑。
他清了清嗓,又继续:“我从小家境就不太好,与别人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所以……”
周舒遇讲得一板一眼的,什么痛苦又坚持永不放弃的剧情张口就来,而楚郁听到第一句话就憋不住笑了,随后全程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