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了。

江与眠扯了扯嘴角，还未说话，便听到冰室传来一阵异响，叶寒舟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你好样的！”

“你好样的！”

连说两遍，才提着剑向上走去。可江与眠自然不会让他上去，于是站在楼梯中央，挡住了叶寒舟上去的路，低头对他说：“来不及了。”

然后他又说了一遍“来不及了”。

这四个字像是对他自己说的，说完他低声咳了一下，随后擦去嘴角的血痕，对叶寒舟笑了笑。

可叶寒舟哪里能注意到江与眠的异常，他一整颗心都扑在了裴芊容身上，见江与眠不仅又背叛了他还拦住了他的去路，怒从中来，举起手中的剑就这样直直刺向江与眠。

江与眠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躲避，却在侧身的那一刻五脏六腑突然剧烈的抽痛了一下，他疼得根本动不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叶寒舟的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噗嗤～”剑刺穿衣服，皮肤，刺进了江与眠心口。江与眠闷哼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张嘴的那一刻，吐出一口鲜血。

“你！”叶寒舟根本没料到他竟然没躲开，“你不用装可怜，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他想到之前有几次他忙得忘记给江与眠每月的解药，江与眠总会生生熬过毒发然后可怜兮兮的找他诉苦，然后自己一时心软就会被他压在床上。

他以为江与眠是故技重施，于是开口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次靠近都会让我觉得特别恶心，我有的时候真的，恨不得你能去死。”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卸了手中剑上的力，将剑拔了出来。

江与眠又是一声闷哼，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配着他脸上狰狞的伤口，看起来非常骇人。他捂住不断流出血的伤口，低低笑了出来，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听得叶寒舟心一颤。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江与眠有哪里不一样，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他还一心牵挂着裴芊容，便不打算管江与眠，他刚跃上两个台阶，便听到江与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其实我也想过，要是我死在十四岁那年该多好。”或者说他根本不应该出生。他娘不喜欢他，把他送给自己的客人，裴景玄救了他，可他却没能报答他，白白浪费了二十年时间。

而叶寒舟，他虚弱地抬起头，看了眼叶寒舟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他是真的恨死他了吧。

背叛他两次，对他做那样的事情，甚至连他最爱的人都要夺去。

看看，江与眠你当真枉为人啊！

他看到裴清抱着裴芊容的尸体出现在视线中，于是立刻咬着牙走到叶寒舟身后。

叶寒舟自然看到了裴清，那是裴芊容的儿子，他还抱过他！可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身边带走她。他几乎是一瞬，举着剑向裴清攻去，而江与眠根本拦不住。

谢长安几乎是在叶寒舟举起剑的那一刻抽出腰间的软件迎了上去。裴清见状担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长安转身对裴清笑了笑，说：“师父，我可以的！”

说完，便严阵以待。

裴清自然是相信谢长安的，这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他武功如何，做师父的最清楚。

叶寒舟不是谢长安的对手，可他难免还是会担心。

几十招下来，叶寒舟落了下风，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慌乱不已。

他不是少年的对手，更不是裴清的对手。可要他将裴芊容拱手让人，他做不到。

叶寒舟死咬着牙，闪到一边，眼中晦暗不明。他还没想到该如何做，江与眠便凑了上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对裴清说：“少主，属下……”

“尊主的本意是他只能死。”裴清打断了他，一瞬间江与眠的脸色变得很差，他惨笑了一声，“那教主的意思呢？”

裴清沉吟一声，“教主说，至此以后你不再是遮天教中的人，他的事情可以不追究，教主希望你能过得好。”

这是临行前，裴景玄对他说的原话，他还说是他将江与眠带回来的，所以关于江与眠的处置他希望是他来决定。

柳叙白虽然不同意，可也没开口阻拦，算是默许了。

听到裴清这样说，江与眠放下心来，终于是抑制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

“如此，便多谢教主了。江与眠下辈子愿做牛马来偿还教主的恩情。”说着，他跪下朝着裴清磕了个头。

裴清抿唇不语，他看了眼江与眠，问了另一个问题：“可是三月不留痕？”

谢长安心一惊，愣愣地看着江与眠。

江与眠点了点头，“三月，最后一天啦！快解脱了。”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叶寒舟，“这是属下自己选的路，与他无关。”

三月不留痕，谢长安在遮天教的时候听说过。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药可根治，需每月吃解药缓解症状，如果连续三个月没有解药缓解，就会毒发身亡。

听江与眠的意思，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吃解药了。所以他……谢长安心中泛起一股苦涩，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而叶寒舟在江与眠喷血时就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不知道江与眠受伤如此严重。他颤着手，想去扶起他，可他却连一步都跨不过去。他不知道他们对话中的三月不留痕是什么意思，可下意识的他觉得与他有关。

江与眠话说完，裴清没再开口，便抱着裴芊容离开。经过叶寒舟时，叶寒舟双眼紧盯着裴芊容，可双目无神，也未阻拦，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们到了楼下，谢长安才开口问：“师父，江与眠是不是活不了了？”他知道结果，可却仍不死心想问一嘴。

裴清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而碧落阁内，裴清走了很久后，叶寒舟才开口说话：“你是不是，三个月没吃解药了？”他话说得很轻，仿佛说重一点，江与眠就会在他眼前碎掉。

得到的是江与眠的一声叹息，他想去摸一摸叶寒舟的脸，可想到他之前的话，心一阵抽痛，连带着手都抬不起来，他咽下嘴角的苦涩，说：“你恨我吧，我让他们带走了裴芊容。”

“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解药？我这三个月太忙了，我……”

“寒舟，恨我也没关系，只是裴芊容已经死了，你想复活她，可二十年来你都没能成功。你让她走吧，你也不想她死了也不得安息对吧？”

“我现在去找解药，你等我……”

叶寒舟说着便打算去书房拿解药，可江与眠却拉住了他，“没用的。”他摇了摇头，对上叶寒舟绝望的双眼，心中一颤，他突然觉得叶寒舟也不是那么恨他。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江与眠嘴角染上笑意，期待着叶寒舟肯定的答案。可叶寒舟话一出口，他的双眼就黯淡了下去。

“你别痴人说梦了，你根本不配。”

江与眠笑了，也是，可能他快死了，脑子有点不清醒，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于是他说：“那正好，你就再恨我一点吧！”

他话说完，叶寒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与眠一掌推开，随后他闻到一股火药味，他心跳到了嗓子眼，想要冲上去揪住江与眠，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下一秒，他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江与眠眼含着笑，浑身是血，在火光中燃烧了起来。

叶寒舟目眦欲裂，随后他听到一声爆炸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赶过来的叶渊提着出了碧落阁。

而当他被放下的那一刻，碧落阁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叶寒舟哑着声音，双眼通红，看着火光水汽一片的废墟，低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江与眠。”

声音很轻，随即被风吹散，湮没在人群中。

他很少叫他的名字，每次叫江与眠都会高兴地紧贴上来，可这次，再也没有人能回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