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味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是能牵动人的情绪似的。
杨嘉懿只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很多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她很想问一问徐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就彻底地合上了,然后将她带入了一片未知的黑暗。
徐之揽住了正要倒向一边的杨嘉懿,然后缱绻地蹭了蹭她散落的头发,低声喃喃道:“睡吧,睡醒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想到杨嘉懿让他滚出去那个怒气冲冲但鲜活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快就融成了嘴角的苦涩:“我知道你刚刚不是真心想赶我走的,不过醒来之后,大概就不一定了。”
徐之见过杨嘉懿最痛苦、绝望的样子,杨嘉懿心里真正的想法,徐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徐之把蜡烛放在了阳台小花园的桌子上,然后把杨嘉懿抱到了一边的小榻上,又为她盖上了小毯子。
烛火照着她的睡颜,显得恬静又美好。
徐之俯下身子,想要亲一亲杨嘉懿,却在即将触及她的嘴唇时,克制地移开了那个犹疑不决的吻。
最后,他轻轻地吻在了杨嘉懿的额头上。
黑暗的,模糊的,五官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杨嘉懿觉得自己就像是溺在水中,水作为特殊的介质,隔绝了她对世界的感知。
于是她只好拼命地挣扎,不断地试图出声叫喊。
终于,一切禁锢消失,她成功睁开了眼睛。
而就在睁眼的一瞬间,杨嘉懿立马就察觉到了,这具身体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她正处在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中,看着她看到的一切,感受着她的感受。
那是一种很平和单纯的快乐,仅仅是因为她养的小花儿开花了。而随着这具身体展开笑颜,杨嘉懿也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湖水映出的倒影中,杨嘉懿看到了水面上那张熟悉的脸——自己的脸。
陌生的世界,奇怪的身体,熟悉的脸。但她没有这具身体的支配权,她实实在在地是被困住了。
她正在以一个第一人称的视角,感受着她的感受,共享着她的记忆,体会着她的经历。
这个女孩儿,会是她自己吗?杨嘉懿也不知道。
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在无数光影落下的光柱和枫叶纷飞中,少女站在一颗高大又古老的巨树上,警惕又好奇地看着树下的那个外来者。
暮色像松脂般缓缓滴落,斜阳穿过树冠的裂隙,将暖光洒在了少年和少女的身上。
一颗石头打在头上,少年惊诧地抬头,正好与少女的视线对上。
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于是,诅咒开始了。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懵懂天真的山灵族少女离开了神山的庇佑,义无反顾地去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一个残忍、复杂的世界。
少年渐渐长大,那里的人都叫他少族长,少女隐隐察觉出了少年不一般的地位和周围人的敌意。
彼时的她刚刚入世,不懂人世规则,不知天高地厚。面对周围人莫名的敌意,少女自然有自己的报复方式。
春天那样美好,爱情的发生也变得如此顺理成章,沉溺在情爱里的年轻人啊,还未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之后,老族长身死,少年正式接任了族长的位置。孝期过后,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给了少女一个正式的名分和盛大的婚礼。
再后来,少女成为了母亲,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彼时内忧外患,这稚嫩的族长不得不暂时放下小家,带领族内的年轻人抵御外敌。
他给女儿取了一个小名——阿芝。至于大名,他只说等他回来再取。
但女儿没有等来她的大名。
5岁那年,阿芝死了。死于一场阴谋,一场他们对其母亲的围剿,死在他拼尽全力保护的族人手下。
其实阿芝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她天生灵体,是族内众人认定的下一任族长。他们再接受不了孩子的母亲,也会好好地供养着这个孩子。
但阿芝冲进了那必死的阵法,挡在了母亲的面前。她拼尽全力,魂魄被震得粉碎,然后为母亲求得了一线生机。
一个阵法,杀死了两个人。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于是,一场屠杀开始了。
可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没能等来的丈夫,却在此时回来了,然后挡在了族人们的面前。
男人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费尽心思地讲着那些狗屁的大道理。
她才不管妇孺是否无辜,她只知道,她的阿芝死了,那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去给阿芝陪葬。
两败俱伤。
万念俱灰的母亲带着她的孩子死在了神山的脚下,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回去。
她是抛弃神山的人,自然也会被神山抛弃。
但是,诅咒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