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一行人整顿好行装再度上路。
马车驶离城门之际,容与掀起旁侧帏帘朝着蔺府所在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却见那处火光冲天,映得碧空悬日悉皆失色。
焰光猎猎间,容与好似再度瞧见了春日里的青竹,苍翠欲滴;到了夏日,那翠色愈浓,碧得仿若山间一汪灵谭,幽深、沉寂;转眼秋风拂至,竹色渐次淡褪了沉碧,同那田埂纵横间被赤阳蒸熟的禾稻般澄澄荡荡;又不知过了几时,在一个冬雪临世的暗夜,凛风为它披上了一袭霭色霜衣......
此后这般风致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也好,是非功过皆归于尘,自此不予后人评说。
这厢马车之上,媸漓陡然现身,施施然落座于江鹤眠同容与之间的转角处,惊得正在习字的江鹤眠将将收束的笔端一颤,便见难得写得不错正欲递给容与瞧瞧的 “鹤”字乍然多了一笔。
“何故一声不吭凭空出现,唬着人了可如何是好?” 瞧着眼前平白多出的一处败笔,江鹤眠恼极了。
瞧见容与今次气色好了不少,眼下正斜倚着车壁一面品茶一面翻阅着古籍,媸漓原就雀奋的心绪此时更是如驹入辽原,故此也便不多同他计较,只略探头过去瞧了一眼,却立时诧惊道:“我记得与与兄长许久之前便开始教你陈书自己的名姓了,这都过去几时了,你怎的还在习此字?是天资过差故而较之常人要习得慢些吗?”
“你一只桃花精知道什么!” 江鹤眠闻言更恼了,他疾疾抬臂将方才所书之字悉数掩住,尔后续言道:“我不过是在温习罢了,我天资不差的!”
此番媸漓却不再搭理他了,径自施展灵术召出昨日容与赠她的袅雾妖丹,尔后将其置于掌心朝上扬起又在落下时探掌接住。
如此来回数遭,搅得本就仍在怒火中烧的江鹤眠更是静不下心来继续习字了。
“多你一个这马车内果就拥塞了不少,你若有事便速速道来,倘使无事便快些回去罢。” 江鹤眠瞧着余下之人悉皆做着方才之事,并不作声,委实再按捺不住。
“我为何要走?我同与与有灵契傍身,我二人实是相辅相成,就好比与与新得了应龙护心鳞,实力大涨,我的修为也便随着一道提升了不少;而先前与与赠了我鬼王珠、昨日又予了我袅雾妖丹,待我将其炼化融入己身,与与的灵力亦能大有精进。故此,要走也应是你走呀!”
尚不待江鹤眠反唇相讥,伴着旁侧容与若有似无的轻笑声,容鸢不住鼓起掌来,“此言有理!甚为有理!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江鹤眠听罢立时将手中玄墨欲凝的彤管撇下,尔后双唇一抿、英眉一蹙便倒向旁侧沈清遥的肩头。
“......江兄......这......” 原自理着一路上所遇之事,意图寻其内中牵连的沈清遥尚未曾理清思绪,骤然被旁侧之人倚住肩头,立时诧得道不出一句齐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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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霜镜城而出,前行六十余里便至陈靖两国交界之处。
薄暮时分,赶了整日路的车架方驶至一户农庄,庄上劳作了一日的农人恰于此时三三两两结伴而归。
容衍率先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向此处行来的农人揖礼道:“我等一路游历至此,现下天色将暗,敢问庄上可有闲置的居所能与我等留宿一晚?”
农人听罢朗声一笑,尔后朝着他身后的车架同随侍瞧了一眼,“闲置的居所确有,只不知你们住不住得惯呀。”
“自当得宜。” 容衍言罢再度谦恭揖了一礼。
“那自无不可!随我来罢。”
农人语罢先于众人一步在前一面引路一面不住回首朗声同他们道:“我们庄上呀有位婶娘,不说外头,单只论这庄上便无人能及她的手艺。恰近来正好是山笋生长的时节,白日间我同几位叔伯一道挖来了不少,一会儿便送去她那儿让给做一盆山笋炖肉来尝尝,可好?”
“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我可爱食山笋了,不曾想离家这般久,竟能在此处吃上。” 闻得今夜席间有山笋,容鸢雀奋着一步一跃疾疾跟上那农人,同他论谈起婶娘还有何拿手佳肴。
“如此馋食,成何体统!” 后首相随的江鹤眠亦不肯错失任一得以讥讽对方几句的契机。
待得入院整顿休憩了一番,未过多时便有一垂髫小童前来相邀。
但见他着一身褐色麻衣,腰间系着一条粗麻制成的系带,带上别着只与衣裳同色的小老虎,此时正怯生生地两手扒住门页,探出半首糯糯道:“祖母......祖母让我来请你们过去用饭。”
“这便来,这便来!” 在院中木墩子上枯坐到望眼欲穿的容鸢闻言登时跃起,疾步入屋中拖起容与臂膊便朝着外间而去。
“开饭了,速来!” 路过江鹤眠等人院中时,容鸢委实等不及入内相告,只于外间暂且驻足扬声道了句,尔后便再度携着旁侧容与跟上前头径自蹦跳行去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