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缓步走到床榻边,在楚瑄身旁坐下。她小心翼翼扶他起来,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温度还是比常人低上一点。
在这样酷热的夏日里,屋内并未放置冰鉴,可楚瑄周身却萦绕着丝丝凉意,宛如一块沁凉的寒玉,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楚瑄突然偏过头去压抑地轻咳了两声。沈鹤连忙抬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抚拍,透过单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身躯微微颤抖。
"这症状已持续数日了。"沈鹤担忧,"殿下精通医理,可知有何良方能缓解病痛?无论需要什么药材,我一定尽力寻来。"
楚瑄轻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弧度:"府中药材一应俱全,该用的都用过了,这是陈年旧疾了,不必担忧。"话未说完又是一阵轻咳。
沈鹤如鲠在喉,此事虽非她直接所致,可慕安是奉楚琰之命下的热毒,以及自己面对他明知而不能说,都让她觉得难辞其咎。
"其实,"楚瑄忽然开口,声音轻若游丝,"独自卧病时,反倒容易胡思乱想,辗转难眠。此刻有你相伴闲谈,倒觉得舒畅许多。"
"那我就在这儿陪着殿下,只是......我在这儿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楚瑄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窗边的书架上,轻叹道:"躺久了实在无趣,原想看看书解闷,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瞧着就头晕。"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眉间浮现一丝倦意,"前几日翻到一话本子,正看到精彩处,如今却头疼得看不下去......"
沈鹤一怔,随即道:"殿下若不嫌弃,我可以念给您听。"
楚瑄闻言抬眸,长睫掀起,眼底微光浮动:"可以吗?"
“当然,不知殿下想听什么书。”
楚瑄唇角微扬,从枕下抽出一本书递给她。沈鹤接过一看,竟是那本她之前在他书房读过的话本——讲的是一位深闺千金随江湖侠客私奔浪迹的故事。
“这书......”她随手翻了几页,耳根有些热。这书前半段尚是侠义江湖,可后半段却渐渐缠绵悱恻,字里行间情思旖旎,自己一个人一目十行扫过倒罢了,若真要念出来......
"怎么了?"楚瑄见她神色有异,疑惑地问道。
"嗯......"沈鹤抿了抿唇,斟酌道,"这书篇幅不短,有些词句琐碎了些。若是我逐字逐句地念恐怕太过冗长不如,不如我便只拣要紧的讲,尽量生动精简些?"
"好。"楚瑄点头,眼底笑意浅浅。
此后数日,沈鹤日日都来楚瑄房中。为他念书,陪他用膳,偶尔替他诊脉调理。他的气色渐渐好转,眉宇间的病气也淡了许多,沈鹤心中总算稍安。那话本念完后,她又寻了些别的书来,却发觉他似乎格外偏爱这类市井小说。
她原以为,如他这般身份的人,读的该是经史子集、治国方略,再不济也该是诗经典籍——就像楚琰,案头永远堆着朝廷尊崇的圣贤著作,字字句句皆是权谋韬略。
楚瑄却说,他爱看这些"闲书"中窥见一方理想净土——那里有至纯至真的骨肉亲情,有不离不弃的刎颈之交,更有生死相许的刻骨深情。
沈鹤不禁想,以他天潢贵胄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满朝朱紫争相攀附,若论姻缘,不知多少名门淑女愿倾尽芳心。偏他对世人求之不得的富贵圆满不屑一顾,难怪旁人说他清高孤傲。
*
几日后,府上迎来了一位失意的客人——萧逸舟。
他进门时已带了几分醉意,手里却还提着两坛家酿的陈酒。一见楚瑄,便步履微晃地上前攀扯他衣袖,嗓音里带着酒气:"大殿下,今日冒昧登门,还望见谅......可我实在无处可去,这京城之中能说几句真心话的,唉!也就只剩你了。"
说罢,他拍开酒封就要给楚瑄斟酒。沈鹤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拦住:"萧公子,殿下近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
"你......"萧逸舟醉眼朦胧地看向她,似是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萧公子,"楚瑄温声解围,顺手执起茶壶斟了杯清茶,"前些日子的旧疾未愈,确实不便多饮。若不嫌弃,容我以茶代酒吧。"
“也罢,那......自便......"萧逸舟仰头灌下一杯烈酒,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楚瑄将他请入席上,疑惑道:"萧兄向来洒脱,今日这般愁绪,倒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