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你是等不及去送死了么?”周元儒怒道,“你方才说了,贼社沿桐江邵水建了许多棱堡,难道其老巢所在会少?
“南边大云山、四望山又俱是贼社地盘,我们这一千人被堵在南边,那便真是插翅难逃了!”
把总噤声,周元儒愈发烦闷。
在湘乡劫掠乡里时,确实遇到了不少“意外”,让他察觉到了贼社的不一般。
但真进了邵阳,他才明白贼社与此前的贼匪绝不是一样东西。
大同社是官府!
是比官府还要官府的官府!
他原以为邵阳顶多比湘乡防守严密一些,却没想到……
周元儒冷着脸不说话,众家丁也不敢多嘴。
在商肆中翻找银钱的士卒一个个失望地退回街上,周元儒正想让人去催促他们快些整队离开,以防被贼社追兵缠住。
不想街道两边突然一阵轰隆巨响,大地震动,马匹惊恐下不住嘶鸣,横冲直撞。
黑烟升天,火蛇爬上屋脊。
店铺成片倒塌,砖瓦碎木往四面溅射,士卒连声惨叫,街面上一片混乱。
周元儒紧紧夹住马身,拉住缰绳,好不容易制住坐骑,十几个鲜血敷面的士卒怪叫着冲过来。
“有埋伏!快逃啊!有埋伏!”
他连声呵斥,众士卒却全无反应,他骑马上前砍下几个人头,四周为之一震。
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房屋坍塌声叫人心越来越沉。
周元儒恼怒大喊,“甚么埋伏!贼社留下的陷阱罢了!老子还没死哩!怕甚怕!贼社知晓打不过我等,才弄出这般恶毒的陷阱!”
他又砍了几人脑袋,其亲信家丁帮着呵斥、赶回逃跑的士卒,混乱才渐渐平息。
“走!往西走!”
周元儒领兵西去,黑田铺在他们身后缓缓燃烧、倒塌,化作一片废墟。
周部停在邵水畔,不再往前。
一路上不见一个活人,他们却遭遇了几次陷阱。
现下人心惶惶,既怕前方又有陷阱,还怕贼社兵马突然出现将他们围住。
周元儒心里也没底,他已经后悔入邵,但不能表露半分。
他派出一支骑兵往四面探查,不想此次损失了五人。
“我等去时并无异常,谁知回来时两边山林忽然杀出几十人。所幸社贼无马,我等侥幸逃脱。”
把总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他心中烦闷不安,却只能沉住气问道,“情况如何?”
把总哭丧着脸道,“周爷,邵阳城四面都是兵,都有棱堡,我等根本不敢靠近。城外邵水、资水皆有贼社水师……”
周元儒打断他,“水师?”
把总道,“也不知算不算水师。有几队形制相同的船,但大多数形制不一。船上都是穿黑袄或是红袄的社贼,在河上巡逻。
“我们往北十数里,巡逻船只不见少,还在资水转弯的地方看见一座棱堡。南边,情况也差不多。”
周元儒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前方,看了许久,以致于把总都忍不住喊了声“周爷”,他才漠然说道,“邵阳有备,我等北上新化。”
众家丁闻言大喜,却不敢表现,只彼此对视一眼,旋即纷纷恭维周元儒进退有据。
他近前的把总狠声道,“到了新化,定要出了这口恶气,叫贼社不敢看轻官兵!”
周元儒冷笑一声,“莫废话了。今晚在此休整一晚,明早拔营北上!”
夜里周元儒如何也睡不安稳,心中甚为不安,是以次日天一亮他便率部溯邵水而上。
从洪桥开始,塘马斥候开始遭遇大同社袭击,周元儒本想剿灭一支以为威慑,不想袭击者要么蹿入深山,要么躲进棱堡。
那棱堡不大,守卒不多,他有信心打下,但大同社“贼兵”突然活跃,定是有大批“贼兵”即将来援,他被拖在此处全无好处。
“塘马不要跑太远。你们也动起来,这帮狗才懒散惯了,不赶不知道走!”
他下了令,家丁纷纷散开去抽人鞭子,行军速度陡然快了起来,午时便到了三溪一都王家桥。
邵水上游进龙山的口子也有棱堡,周元儒小心警惕着偷袭,吃过午饭便下令继续行军。
把总来问选哪条路。
他心烦意燥,当即训道,“你想往哪去?是想进山刨食,还是翻山越岭绕远路?
“狗日的也不用用脑子!湘乡抢的粮食快吃完了,不快去新化让大户劳军,等着狗才哗变么!”
把总骂完自己是狗脑子,忙将周元儒命令传达下来,全军沿界江北上,尽快入新化。
近千人闹哄哄地沿着河边土路往北走,才走两三里,数声铳响让周元儒疲惫的脸色顿时紧张,眼中满是不安。
几个塘马狂奔过来,惊得众士卒连连怪叫,被家丁打了鞭子才静下来。
“周爷!前方三溪五都马铺田南,突然有社贼从山中蹿出,五百人,有甲兵但无骑兵,领头的似乎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