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玄无意识地用折扇轻敲手心,柳岄佯装不经意扫了眼,转而瞅着心事重重的裴铭问:“阿铭,岚岚吹奏那首曲子后,你便魂不守舍,看向岚岚的眼神也复杂难辨,到底为何?”
吹奏结束后柳岄看到裴铭用怀疑、警惕的目光盯着长风玄,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又像是透过她看着一个亲人,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将长风玄挡在身后,不明白为何一曲过后,裴铭对长风玄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不禁心中一阵狐疑。
裴铭没料到柳岄会有此一问,沉默许久,长风玄也甚为诧异,她察觉到今日裴铭异于往常,过分沉默,但眼神……她还真没留意,是因为那首无名曲吗?
裴铭沉默了足足一刻,溘然抬头直直盯着长风玄,眼神复杂难明,看了许久,末了阖眼似是下定决心,旋即深深望进长风玄眼中道:“长风玄,你从何处习得那首曲子?”
长风玄讶然,裴铭向来温润如玉,从不曾直呼她的名字,这是……怎么了?曲子有什么问题?她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解释,更怕她说出事实,他们不愿相信。
正心乱如麻之际,手被柳岄攥进手心,她愣愣地看着柳岄,柳岄探身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岚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别害怕,别忘了你的后背有我守护。”
长风玄看着柳岄怔然出神,蓦然发现他与初印象确实不太一样。在她出神之际,小卜似觉无趣,缩成一团卧在她肩窝处打盹。
长风玄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缓缓道:“阿铭,接下来我说的事,或许会让你觉得诡异,甚至难以置信,但我讲的无半分虚言,亦不会有半点隐瞒。”
长风玄循着记忆徐徐道:“八岁时,我遭遇了一件离奇的事,据说,我失踪了一段时日,而我对失踪时所发生的一切皆毫无印象,即我丢失了那段时日的记忆。
他们寻到我时,我俯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瘦骨嶙峋,满身血污,衣服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我身上并无太多伤口,伤口大多集中在左手腕及手肘处,看起来像是一道道剑痕,且照剑痕的走向判断,应是我亲自划的。身上大量的血迹从何而来,不得而知。身上除了师门佩剑与我的折扇,只有原本属于裴篱的陶埙。
此后我多番查找关于陶埙主人的讯息,一无所获。直至遇到陶翁,我才知悉我手中陶埙的主人是裴篱,裴门少宗主的女儿,余下的事你们也都知晓了。至于那首曲子,我将埙置于唇边,它便自动浮现在我脑海,我只是循着脑海中的乐声吹出来而已。”
柳岄的手不由自主攥紧,长风玄忍不住皱眉看他,只见柳岄盯着她的左手,长风玄以为他在求证,于是二话不说挽起左袖,伸到两人面前,他们就着月色,看到长风玄手腕到手肘间确实有数道划痕,有两道划痕比较明显,在手腕稍上些,其他划痕已淡化得不易觉察。
长风玄淡然道:“如今你们看到的不过五、六道划痕,原来可有三十来道,后来师父想方设法求得祛疤药膏,这才消淡许多,不然真没法见人,我自己瞅见都瘆得慌。”
柳岄看着长风玄满不在乎的神情,心底苦涩难耐,胸口胀痛,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她必然痛苦难过了许久,才可淡然说出这番话,她多爱美啊!否则怎会说出“没法见人”这样的话,转念一想,世上哪有不爱美之人?可她不妥协,又能如何?事情已然发生,难道每日自怨自艾?那她就不是长风玄了。
柳岄很想拥她入怀,即便是迟到许久的慰藉,也想给她,只为让她知道,日后有自己一直陪着她。碍于裴铭在场,只得作罢。
他以指腹缓缓摩挲着长风玄手背,长风玄身子一僵,狠狠瞪了他一眼,柳岄不禁轻笑出声,她瞪自己的眼神多灵动好看!比她包裹内心佯装的淡然动人多了。
裴铭听完长风玄的话竟茫然了,她一身血污,拿着阿篱的陶埙,她身上的血会是阿篱的吗?如果是阿篱的,她手上的划痕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她杀了阿篱,又为何拿着阿篱的陶埙查探?是因为她要找回失去的记忆?不对!有什么被遗漏了,到底是什么呢?
柳岄瞧着苦苦思索的裴铭,叹了口气,说:“阿铭,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过,岚岚溺水当日我们是怎样离开暗洞的,我不说是因为事情太不寻常,且我怕说出来会节外生枝,但事到如今,不说反而于我们不利。”
柳岄顿了顿,斟酌道:“阿铭,你可记得岚岚溺水当日,我进洞时可有带夜明珠?”
裴铭不加思索道:“并无,当日事出突然,你并未带夜明珠在身,后来,你第二趟进洞前,才央我为你寻来红丝线,在夜明珠上钻孔做成手串,方便探洞。”
“第一回没有夜明珠的情况下,我们是如何出暗洞的呢?”
裴铭被问愣了,他从没想过他们没夜明珠的情况下,如何出的暗洞,他没进过暗洞,不知道里头漆黑如墨,因此当柳岄将长风玄平安带出来,他意觉理所当然。
长风玄也微微一愣,她原以为柳岄第一回进洞是带了夜明珠的,否则他们怎么出得了暗洞?
柳岄也并非真的要裴铭回答,他接着说:“当日,我进了暗洞之后,下潜寻找岚岚,等我发现洞内暗得无法视物时,已回头无路,时辰也不允许我回头,于是我继续深潜,直到眼前出现一团绿光,靠近后见到被绿光围裹的岚岚,而发出绿光的,正是裴篱的陶埙。
我不知道陶埙为何会发光,但等我们到了洞外,陶埙便没再发光。我只当是光线足够,陶埙的光便淡了。
直至二次入暗洞,我特意藏起夜明珠,想验证我的猜想,最终陶埙并未发光。”说到这里,柳岄顿了一下,他想起因自己自作主张,吓得长风玄浑身发颤,面色苍白,那模样,他想他会铭记一生、懊悔一生。
长风玄问:“你要验证什么猜想?”
柳岄深深看她一眼:“陶埙是否只有在你危在旦夕时才会发光。”
裴铭听到这里,身体陡然一震,脱口道:“你是说阿篱的陶埙在保护阿岚!?”